余茵换好衣服才看到手机消息。

她和吴枫之前没有来玩过，不知道可以提前准备挂在脖子上的防水手机袋。进场地前，把手机放在了更衣室的储物柜里。

一下午激烈的水上项目。分不清此时身上的液体是汗，还是池子里的水。黏腻潮湿，伴随着长时间泡在那种皮肤起皱发紧的感觉。脑部还残留着刚刚最后一个项目带来的晕眩感，她和吴枫坐在圆形橡皮艇里，从高处被推进封闭的旋转滑滑梯，像钻进了蓝色的肠道。

起身的时候她没站稳，一个趔趄又栽回水里，差点吐了。

消息来自于两个人，季北扬和季南泩。

季北扬的消息更早一些：「你在哪儿？」

如果说这条还算正常，那么紧随其后的季南泩的消息，很难不让人感觉奇怪。

他说：「晚一点再回家。」

余茵果断给余父打去电话，滴滴响了两声后，余母接起了电话：“喂，玩完了吗？”

她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人声喧闹，还有像是类似银行大厅的电子音。余母平时说话的嗓门很大，时常因为引起路人的侧目而让同行的余茵不自在，可今时今日，压低声音的她却让余茵心里陡然揪起来。

余茵声音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家里出事了是不是？”她一顿，脑子转得飞快，“我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余母声音凝滞，发现瞒不住，缓缓说：“你到中心医院来。”

吴枫换好衣服，不明所以地跟着一脸焦急的余茵往外冲，长久的相处让她知道能让余茵如此张皇的不会是小事。默默陪同，不多说也不多问。

打车到医院门口，余茵拿出手机想给余妈打电话，肩膀被人轻拍了拍，吴枫示意她看岗亭外站着的男人。

是季南泩。

季南泩这时也看到了她们，右手扬起来示意。

她匆匆跑过去，直入主题，声音里压抑着慌乱：“我爸怎么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季南泩领路，边说话边往里走，也不忘安抚她：“叔叔手臂受了伤，没有生命危险，正在缝合。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陈容倩和周夏晚的父母找班主任帮忙，想说服你给她们写谅解书，找到了你家。起了冲突，双方都动手了。”

“有病吧！”吴枫狠狠唾了一声，“我现在听见这俩名字就烦。”

余茵心怦怦跳，听到那句没有生命危险才镇定下来，理智回笼后看向季南泩，顿了顿，“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季南泩抿了抿唇，神色不虞，“我爸也受伤了。”

季家父亲伤势更重，在争执中被人推倒，后脑磕到了台阶上，头骨骨裂，正在手术。赵慧还在上班，不能丢下手上的病人不管，匆匆来了一趟又回住院部去了。季南泩下来接余茵，季北扬在手术室门口守着。

“你先回去陪你爸吧，我跟吴枫去急诊找人就行。”

余茵对他很是感激，一团糟的时候还分出心思管她，连忙催促他离开。季南泩也不坚持，指了方向就转身离开，三步并作两步，步履不停。

急诊是医院节奏最快的部分，无论医生、护士，个个脚步匆匆，从死神的手里抢人。

余父的伤势在急诊不算严重，缝合完在观察室休息。余茵找到他时，他阖目半靠在就诊椅上休息，大量失血让他的面色有些惨白，整个大臂都被纱布缠住，比平时多了疲态。

干涸的血迹从肘部一路蜿蜒到手背，衣角裤子上也开着血色的花朵，触目惊心。

余茵知道父亲自诩斯文儒雅的文化人，把中庸之道刻进了骨子里，一向都避免跟人发生正面冲突。能让他动手，要不是气急，要不就是忍无可忍。

不由地眼底发酸，猛咽了下口水压下哽咽，才喊：“爸。”

余父从混沌中睁开眼，半晌才逐渐恢复清明，他看到余茵，“来了啊。”见俩小孩脸上全是担心，又安抚性地笑了一下，“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我妈呢？”

“去拿药了，马上就回来。”

余茵和吴枫一左一右在余父身边的空位坐下，余茵不敢动父亲的胳膊，又担心他的伤势，只能俯身看他的纱布，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又沁出血。

“缝了几针？”

余父没答，笑着摇了摇头。

吴枫窝着火：“怎么伤得这么重！一定要把他们都抓起来！”

“真是小伤。”余父看着余茵，吞吞吐吐几次还是忍不住说，“丫头，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对方找上门了，我才知道有这件事。”

余茵还是学生思维，考虑的简单了，心里总觉得跟同学的事情要自己解决，告诉大人好像背后打小报告一样。但这事闹得这么大，严重性早已超过“自己解决”的范畴。

余茵低头，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来，“对不起。”

吴枫插话：“叔叔，是她们欺负余茵在先，她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没错！”

“我知道的，我也不是想指责他。”余父叹口气，自己的女儿哪里不了解，满眼心疼，“算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不多时余母拿着药回来了，脸色阴沉，额头青筋鼓动，一看就憋着火，看到余茵，却也没说什么。

余父这种情况不用住院，打完一针破伤风，护士就说可以回家了。

天色不早，余父还要跑趟警/局去做笔录。余母开车送他，顺道把吴枫带到桥边，让余茵自己回家。

等余母的车在大门口消失，余茵又回到医院，上到五楼。——季父在这里做手术。

“五楼到了。”机械音响起。

电梯升至五楼，电梯门缓缓打开。灯管无声地发出幽幽的白光，护士给她指路：“直走到左侧尽头，拐弯，往前走，第二个手术室旁再拐弯，就是了。”

尽头、拐弯、第二个手术室……

“啪。”

很利落响亮的巴掌声，带着十成十力道，动手的人一定很生气，所以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余茵收回拐了一半的身体，哪怕只有一眼，也足以让她看清楚动手的是赵慧。

瞒不住的不只是案件，还有那不堪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