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宫门到了，请殿下下车换轿。”陆峰与碧桃先后下马车，静静等着里面的反应。

方才马车里的话，他们两人都听到了，虽然听不太懂，却能感受到两位主子的情绪，因此，并没有去催。

碧桃双眼发红，被里面的气氛感染，为小姐和太子的感情感动不已。

陆峰诧异看她一眼，低眸沉思。

“好了好了，难不成夫君居然在掉金豆子？”捏了捏太子腰上软肉，文蕊珠强压情绪，柔声说着。

这事儿青囊先生从未告诉她，便是怕她担心，夫妻俩有一个人伤心就够了，她总要打起精神来。

“冤枉，明明是姐姐掉金豆子。”松开了文蕊珠，太子看向自己左肩衣衫上的泪痕。

“还不是你勾我眼泪。”文蕊珠嗔怪看他，胡乱擦了擦眼泪道：“走吧。”

太子连忙亲手为她擦眼泪，边擦边捏她脸上软肉，忽然颇有些古怪的欣慰道：“珠儿小脸圆润起来，连这小包子都长大了。”

他垂眸，目光移动。

文蕊珠随着他目光低头，脸色顿时羞红如灯笼：“没正经的。”

“去一趟战场，夫君是把廉耻和斯文丢掉了吗？”

太子殿下笑得暧昧缱绻，意味深长。

仿佛先前那心事重重的模样皆是幻象。

文蕊珠的心却不由更沉重了。

究竟是多难搞的情况，以至于他都开始安慰起自己了。

皇帝和太后并没有大事，看到小夫妻俩有些激动，对两人关心一番，说了些体己话后，皇帝这才切入正题。

“如今大势已定，你们总不能一直住在相府，准备何时回宫？”

皇帝像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强求。

实则也是因庆帝的缘故，皇帝颇觉相府不安全。

文蕊珠犹豫，虽大势已定，当此紧要关头却更易生变数，她监视天下的鸟儿决不可此时收回，住在东宫，多有不便。

可皇帝殷切期盼，她实不知该如何推辞。

“父皇，儿子自有安排。”太子观察文蕊珠脸色便已知晓她心思，当先开了口。

皇帝怅然摆摆手：“行吧，庆帝死皮赖脸住进相府，你住过去私下更好商议两国地域划分，此事交给你朕放心，朕只有一个要求，朕的孙子，绝不能被庆帝得了去。”

太子夫妇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是。”

他们的孩子，不会被任何人带走。

他们不正是为了命运不被左右此才奔忙至今吗？

从御书房退出来，文蕊珠便想出宫回府，太子却拉着她，往深宫中走去。

那是在后宫最深处的角落，寻常稍有人至，那也是文蕊珠不愿轻易踏足之地。

身死之所，依旧荒凉。

满地野蛮生长的杂草淹没膝盖，生机勃勃却安静的犹如地狱。

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一片云，黑沉沉的压下来，压抑沉闷，像是要将人永镇地狱。

文蕊珠身子抖了抖，太子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别怕，我在别怕，别怕……”

太子不停的低声喃喃安慰。

文蕊珠也只是刚进入院子的时候被四周压抑沉闷的气息所摄，只一瞬间的难受便恢复自如。

同时，她却感受到太子发紧的声音和微微僵硬的身子。

她狐疑看向太子，只见他眉头紧锁，眼底尽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她终于确定了，是他在害怕。

是了，这是他被一剑穿心的地方，他必然是害怕的。

双手环住他的腰，文蕊珠小脸贴在他心口，感受着那几欲跳出腔子的震动嗡鸣：“夫君，有你在我不怕，你怕吗？”

太子下颌紧绷，下巴轻轻蹭着文蕊珠乌黑柔软的发顶，没有回应。

他的心，疼极了，怕极了。

“珠儿知道我前世被关在哪儿吗？”

文蕊珠点点头。

“跟我来。”

那是一间逼仄的房间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纯黑的环境，以文蕊珠的眼力也无法看出暗室的大小，里面有什么陈设。

太子抓着她的手更紧了。

他似乎在颤抖。

文蕊珠连忙放出火符，照亮暗室。

太子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方才，连呼吸都忘了。

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太子声音发颤：“就是这方寸之地，棺材大的房间，与杂草硕鼠为伴，此是我前世今生最黑暗的记忆。”

“都过去了。”文蕊珠轻声安慰。

此处倒与前世一般无二，无丝毫变化。

这棺材大小的房间本是放置马桶等秽物的，因此殿荒废，因此这里面也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那经久不散的味道依旧刺鼻。

“没有过去，珠儿，当我发现我惧怕雷声，当我发现我至今恐惧黑暗，我便知道，一切并未过去。”

“恐惧黑暗？”文蕊珠浑身一震，她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先前夜夜潜入她闺房，不都是在夜间吗？

“是啊，恐惧黑暗，若你不在身边，我无法平静面对黑暗，重生后前世过往渐渐清晰，我越来越恐惧黑暗，我甚至每夜每夜无法入眠，只有你在身边，我心方能平静。”

文蕊珠终于明白，为何太子总是潜入她闺房，甚至宁愿宿在她房顶，也不回去。

原来只有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入眠。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前世临死前的几个月，没有你在身边的缘故。”

文蕊珠抬起湿漉漉的水眸：“其实，我在的。”

“什么？”

“我死之后，灵魂日日陪在你身边，从未离开，只是你看不见我罢了。”

苦涩一笑，她懊恼道：“我虽能看得到你，却触碰不到你，更心酸煎熬。我那时时常庆幸，你是个傻子，没这许多心思。”

没想到，纵然是傻子，伤害已久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未来几十年，我都陪着你，夫君，别怕！”

“嗯，不怕！”他定定看着文蕊珠，在听到文蕊珠前世以灵魂状态陪着他时，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暖暖的燃烧起来。

轰隆隆！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阵雷声，像是在头顶炸开，近在咫尺。

太子殿下脚直接就软了下，紧张的揽着文蕊珠：“打，打雷了，我保护你。”

“嗯。”

明明怕得要死，面上却装作淡然平静，壮着胆子保护她的模样真是可爱又可靠。

“夫君，我们回去吧。”依偎在太子怀里，文蕊珠推他出去。

上面打雷，文蕊珠便拉着他走皇宫密道，长长的甬道，时而有灯，时而是大段的黑暗，文蕊珠与他细说家常，太子殿下不再一味紧绷。

转过一道弯来，忽有灯光骤亮，文蕊珠看到面前的人，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