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我们先辈们闯出的祸，要让无辜的人群饱受牵连？”燎强撑着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密藏教派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那可能就是命吧。”阿史那望着天空静静的说道：“就像多年以前的那场科研讨论，就像今夜的你和我的对话，成王败寇是我们的命，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把我们带到了这里，遇见了这群牧民，这也就是他们的命了。”

是的，就像美丽的樱花遇到了暴泄的山洪，就像发芽的嫩苗遇到了狂暴的雷雨，世界上有些事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的，美好的事物不会总是顺顺利利的展现在世界眼里，它们还有可能半途就夭折了，那都是命。

“我了解你，燎，你是密藏教派不世出的天才，未来的成就必然不会低于云丹，甚至可以超过孽，成为这个世界上独一档的武力存在，但个人的勇武只能起到威慑作用，是保护不了一大群人的，而且你的想法太危险了，天地之间鸿沟巨大，如何可以做到大同于世间？”阿史那一口把酒壶喝干：“你希望密藏教派能够如同正常人一般活在世间，但其他势力并不这么希望，这结局早在那年那场看似微不足道的科研讨论中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论点是错的，然后我们这一族就全错了，这不是真理意义上的错误，而是政治意义上的，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我们是对的，现在也只能是错的。”

“路选错，你走的再漂亮它的结局也是错的，你想把我们带到阳光之下生活，但阳光下的地盘早已被瓜分干净，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失败者就要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下水道，不要引起天敌的注意，这就是命。”

“而那么些被我们欺瞒的牧民们，在得知真相以前，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是被欺骗的呢？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凡人们终究会被俗事所牵扯，你何必为了自己的理想，将他们带入他们力所不及的另一个美梦里？”

“苟活着延续族群的生命，还是在爆发中带着大家一起赴死，我选择了前者，你会怎么选？你应该会选择后者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大家并不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而去赴死呢？”

听着这些诛心之言，燎只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厌倦，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纯粹而单一的，所有的故事都连根错节，就算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都是错综复杂的，何况当年这事真实发生的时候。

到得此时，燎基本已经确定阿史那不是在骗她了，他没有那样的想象力和精力，正因为如此，真相才更是把杀人的快刀。

夜色浓稠得如同画板上化不开的黑色颜料，星星和月亮便是上面的留白，晚风越吹越大，星河沿着西北方向的山崖轮廓将天边拉出一道银练，火光是地面上倒映的星点，在草原上成群结队的又组成了另一道人间星河。

红发的少女仰起头，将脸庞静静的朝向漫天的飞星，清丽俊美的侧脸与滑落的流星组成了一道色调单一的彩绘，胸腔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她深呼吸，深呼吸，呼吸的节奏沉稳厚重，阿史那从侧面看过去，仿佛星河也在随之呼吸，天地间的气息运转在此刻汇聚成了同一个节奏。

”燎，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的确是贪图权力，但权力也会择主而事，我尊重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者救不了密藏教派，清醒的认知自己的不足，克服困难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要让我们付出很大的努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去继续与命运抗争。“阿史那叹了口气，烟头又再次亮了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处处针对你的原因，燎，我依然像小时候那般疼爱你，但你不能再出现在密藏教派了，族群之中不能有一个不安分的因素，草原上的生活对我们来说已经习惯了，这身上的诅咒...就让他一直存在吧...”阿史那目光深邃的看着红发少女，布满老茧的手掌不自觉的屈伸着。

少女依然闭着眼，胸腔规律的随着气流在风中规律的起伏着，一呼一吸沉重久远，酒红色的长发在风里上下翻飞，眉如远黛，刀削般清丽的线条与远山勾勒出的弧线跨越空间交错在一起，星芒便是她身上轻薄的纱衣。

无一处不美。

“阿史那叔叔，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始终觉得，人不能像草原上的牲口一样生活着，短暂的自由只是生命的幻觉，肤浅的真相并不是真理所在，”燎睁开眼，望着夜空中的群星说道：“长生天对你们来说只是权力的道具，而对我来说长生天是真实存在于我内心的，云丹教会了我真理与公义，我的朋友们让我体验了自由和洒脱，理想应该有被实现的权力。”

她抽出了那把造型奇特的大剑，暗红色的剑身直指阿史那：“若是一辈子躲藏才能换来安稳和短暂的生命，那这样的族群到底有什么意义存在于世上？”

“所有人生来都是自由的，为了活着而活着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你们醒不过来，我帮你们醒过来。”

阿史那看到对方这副模样突然就感到一阵烦闷，他盯着燎手里的大剑断罪，杜撰的教内经书中描述到这是一把指向罪恶之人的惩罚之剑，罪恶之人？是说自己吗？

“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想醒过来？你有什么资格高人一等的看待所有人，还要让所有人的目光和想法与你一致？”阿史那站起身怒吼道。

“生而为人，我们就应该清醒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谎言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人们都有权利知道它的真相，阿史那，密藏教派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就算起源来自于一场欺骗，但如今也是实打实的存活在这片天地之间，无论进化者还是普通人，我们都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完美个体，我们生而有翼，为何要一生匍匐前进，形同蝼蚁？”

断罪的暗红色锋芒在星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晕，红发少女衣袂飞扬，俊秀的脸庞如弯月般清丽冷艳。

“如果前方的道路上依然没有半点星火，我愿意做那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