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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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蜃境
纳兰古宅内。
江未已被搭在肩膀上的手彻底卸了力,寒毛卓竖,怛然失色。她的脑子在此时却出奇的冷静,如同装了马达一般轰隆隆地转着。
她算是想明白了,今日就算不死也得撂在这儿。
想来她这辈子,撑死也就十余年时间,没什么出息。吃过瓜子儿唱过戏,找了个美人当爹爹,死前还见上眼真的鬼魂,这一辈子过得真是够精彩的。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爹。她这一走,不知阿爹会变成什么样。她这个爹活得憋屈,没什么指望,偏偏又是个闷葫芦二傻子,亲手给别人做嫁衣。她本指望着自己成角儿,让阿爹乐呵乐呵,带着隆春班满世界跑,亲身去坐一坐洋人的火车。
不知怎的就想起张怀瑾了。她不傻,看得出来这公子爷有故事。长得正儿八经,却迷信。一窝囊爹,一疯子娘,肯定没少招人欺负,这些年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江未已想到这儿,忽然就不怕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充其量不就是碗口大的疤,老子八百年后又是一条僵尸。
她等着“那不知什么东西”的动静,心里猜测着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意料之外的,死一般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搭在江未已肩膀上的手从左肩处沿着手臂滑落,穿过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勾上脖颈,整套动作犹如一只大蟒在她身体上冰冷地缠绕。
很快,江未已便意识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他在拥抱。
他在拼尽全力地拥抱。
怀抱冰冷,两条细瘦的手臂蛇一般搂住江未已,力道大得让江未已不能呼吸,像是要将她生生按进胸膛里。
她被“那不知什么东西”的举动惊得一愣,大脑在霎时间懵然。
旋即便反应过来,迅速摸出绑在大腿上的短刀反握,往身后猛地一捅。
江未已只觉搂住自己的双臂猛地一颤,心中疑惑鬼魄竟然还怕疼。
“那不知什么东西”松开了双手,身体直挺挺向后头“咚”的一声倒去。
江未已猛地转身,想看看“那不知什么东西”嗝屁了没。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心道这菜刀竟然还开过光。
没成想,她在转身的刹那,却望见倒在地下的竟然是张怀瑾!
惊愕,恐惧,杏目铮圆。
整个世界的重力仿佛忽然发生改变,整个纳兰古宅九十度翻转,她只觉天旋地转,脑袋猛地“砰”的往地面撞去。
江未已又一次失去知觉。
江未已不知昏迷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躺在地上想着自己到底死了没死,死了的话不知阴曹地府有没有招戏子的。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放大了数百倍的脸。
她盯着那张脸懵然了两秒,那张脸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脸颊上的茸毛。
别过头,望了望四周,依旧的小破院子,依旧的小破杂草,依旧的小破怪鸟在天上扑棱着翅膀。
她还在纳兰古宅。
于是又对上那张脸,看着发了几秒的呆。
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
“我去!”
她尖叫一声,下意识抬起右手便向那张脸甩过去。
“啪!”
这巴掌抡得圆润,扇在脸上清清脆脆。
她才看清那张脸是张怀瑾。
张怀瑾的头被她这一巴掌甩往一旁偏过,发丝沿着掌风翻飞,整个身子都在往左倾倒。
他被这一巴掌甩直接扇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江未已,你劲挺大啊。”
江未已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加之张怀瑾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上,左半边脸都被扇出一道血印子。
张怀瑾的口腔中翻涌起一股铁锈味,用拇指往嘴角一蹭,带下来一抹血渍。
他难以置信地“呵”了一声,突然有些庆幸江未已手中没拿着那把洛阳铲,否则这一挥他的脑袋得撂在这儿。
江未已扇完直接愣在原地,满脑子都在跑着“我完了我完了”、“让‘那什么东西’直接给我一锤子吧”、“完蛋了这下死都留不到全尸”。
旋即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不还在纳兰古宅么,这张怀瑾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一定是做梦。
她站起身,向张怀瑾鞠了一躬,虔诚地闭着眼双手合十,嘴中念叨:“无意冒犯,厄运走开,无意冒犯,厄运走开……如果你是鬼,那么请化个别的形吧,这个皮相不吉利,我一碰上就没好事儿。”
张怀瑾看着江未已这一顿操作,竟然有些想笑:“江未已,你磕错药了吧。”
是真人?
她上前两步,往张怀瑾脸上一捏。
我去,还挺软?
江未已在张怀瑾脸上又捏又扯,意料之外的,这竟然不是套上去的皮相。
“你真的是张怀瑾?”江未已又惊又喜,乐得跟个瓢似的。
她笑着笑着,忽然便怔住了,笑容僵死在嘴角,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刚在干什么?
打了张怀瑾一巴掌,骂他不吉利,还对他的脸又捏又掐。
江未已小心翼翼往张怀瑾脸上那道血印子望去,感觉自己得横尸当场。
“对、对不起啊……”江未已骚骚后脑勺,“我没想过是你,那巴掌我没过脑子便扇上去了。要不,你打回我?”
江未已将手伸到张怀瑾面前,他不可捉摸地挑了挑眉。
他伸出右手在江未已手心上轻轻拍了一下,丝毫没有用力,这是江未已没有想到的。
“话说你怎么在这儿?”江未已问。
“我在街口没看见你,便料想你是自己去了。便来到纳兰古宅,一开门就看见你躺这儿了。”张怀瑾耸耸肩。
江未已这才注意到自己还停留在纳兰古宅的大门口。
夕阳西下,余晖金黄,两旁宫灯被点亮,头顶的臭鸟还在“哇哇哇”怪叫。
“不是,我都进去了啊!”江未已有些不可思议,“我进去了,我都快到私房了!我还看见墙壁上那些鬼影,‘那不知什么的东西’追的我满宅子跑!”
张怀瑾听了一阵,伸出手覆上江未已额头,喃喃:“没发烧啊……”
“是真的!我还看见你……”江未已正准备据理力争,但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我?我怎么了?”张怀瑾问。
“哎呀总之我就是进去了。”她打着哈哈没再说下去。
换做别人是肯定不会信的,如此荒诞的事情只出现在神话故事里。
没想到张怀瑾却诺诺点头,道:“那,你便是走错门了。”
江未已:“???”
张怀瑾道:“你进来的时候肯定也不理解吧,为什么这儿的墙要建这么高。”
江未已点点头。
张怀瑾:“红墙之上是张家搬迁时加建的,为的就是锁住大宅,形成一个‘困’字。”
江未已这才注意到庭院中的树,同四周的围墙刚好围成一个“困”字。
“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张怀瑾继续道,“张家以围墙作缠山,以院落作千重锁,以石阶为八卦,上好的风水,为的就是镇压住老宅之下的冤魂厉鬼。”
“而这厉鬼,便是我的娘亲。”
江未已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张家乔迁的原因,便是将纳兰古宅改造成一间地上陵墓,机关重重,牢牢锁住那莫须有的魂魄。
“我的娘亲死后,这座宅子便时常传出唱戏的声音,继而男丁们一个接一个生了怪病,口吐白沫,眼皮猛跳不止,不久便撒手人寰。于是张家人便认定是我娘亲的冤魂在作祟,找了风水师父整改张家布局,将我娘的尸首从地里刨出后厚葬于张家原址,金银财宝缠身,只为求我娘执念散去。”张怀瑾言语中有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愤怒.
“这样的宅子自然不能再住人,便一家老小乔迁入华锦巷。未成想,一伙盗墓贼竟盯上了此地,打着我娘陪葬品的主意,将我娘的尸首生生拖出大街,将陪葬品哄抢干净。”
“纳兰街自此不得安宁,常有一两个男丁患上怪病暴毙身亡。纳兰街从此荒败,矛头自然对准了我的娘亲。张家收殓尸体,将尸体重新下葬后彻底将张家原址改造为一座会呼吸的宅子。”
张怀瑾走到院落的中央,向江未已解释:“按照张家的设计,纳兰古宅设置了多处使人致幻的机关,细微而不可捉摸。可能是一花一草,一柳一木,只要是你见到的,走过的,都是精心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你生生耗死。”
“不是吧,你们还带施法的?”江未已感觉自己的三观炸裂。
“不是施法。”张怀瑾苦笑,走到院落一边的宫灯前,将里头的蜡烛取下,递给江未已。
“这便是关键。”
“关键?这不就是根蜡烛么?”江未已将蜡烛翻来倒去,除了蜡烛挺香之外没发现什么稀奇地方。
“这不是普通的蜡烛,这叫蜃烛。你听过蜃么?传说蜃是一种龙,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嘴中吐出的气可以化作光怪陆离的幻影。这蜃气不好得,但用蜃的脂肪也能做得出来。将脂肪混入蜡,做成蜡烛,在黄昏时分点燃便能看见幻境。当然,蜃烛只是纳兰古宅内幻境阵法的一部分。”
江未已蹭了蹭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去,这也太邪门了吧!咱还是赶紧走好了,去找商公子备多点人马一起过来,比咱单枪匹马的保险多了。”
江未已说着便走到大门前,想要赶紧开门跑路,没成想,使劲推了好几下,大门却丝毫未动。
她这才发现张怀瑾压根就没跟上来,在原地眯眼笑着盯着她。
“行了,别费力气了,推不开的。”张怀瑾交臂,“为了防止来盗墓的出去,这大门一旦合上便再也开不开了。”
“那怎么办?”
江未已如同晴天霹雳,这墙高得离谱,靠她这副小身板可翻不出去。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张怀瑾晃了晃手指,“第一,在这儿等别人来救我们,第二,进去找戏本子,或许还能找到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