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前程没料到九月会说这句话。这次轮到他哑口无言。

“忘了爸爸曾跟我说过，你很优秀，有自己坚定的理念，让我来帮助你发扬你的理念。”

他听到九月提到凌父，气也消了大半，心平气和地说：“九月，一家公司没有坚定的信念，无法持续发展。我希望你能尊重公司的信念，不要拿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来破坏这种信念。天理和人道我们都知道，公司科研部最低学历都是研究生，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光有那些公司存活不下来。

我孤注一掷将全部身价押在一个项目上，你知道我负有多大的压力吗？义父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促成我们合作。我知道你也没有恶意，但我还是希望你别踩踏公司的底线，就算是为公司好，也尽量在维护公司利益原则下去做出利于公司发展的正面改变，如果我们能达成这种共识，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九月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我也是一个创业者，深知创业维艰。我理解你的意思，如果人生有两条路，一条看起来笔直更容易到达目的地，另一条弯曲遥远的路线也能到达。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笔直的那条路，刚才我就是这样，直接用自己的想法强塞给你，但情况是快速碰壁，很快被反弹回来，说明直线不是最佳选择——人们下意识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方前程眼睛眯了眯，再度缓缓搭建起防护墙。他可不是凌典，虽然平时不善言辞，但胸有城府，不会任人摆布：“你想表达什么？”

“这么说吧，如果方程科技在一条跑道上，你选择了一条看起很快，离目标最近而且没有任何阻碍的跑道，你觉得很快就能达到目的地。但忽略了这条跑道上的潜在危险，所有看起来诱人的条件下都埋藏着代价。而我是想给你这条跑道加上护栏，在悬崖处、潜在危险处，立上标示牌，加上减速带，挂上危险提示。

注意，我没有阻拦你的去向，也没有改变你的方向，更没有往你跑道上增加障碍。我支持你，不过这份支持多了一些约束，却能保证公司的安全可控。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方程科技更结实更强大，我相信咱们是可以求同存异的。”九月这回采用了迂回战术，她擅长讲故事，便用一个直观可想像的画面，让方前程自己感受。

后者考虑片刻，默默点头：“你的方案会怎么改？”

九月从包中拿出文件：“你先看，看完后我详细讲解实施计划，这需要前程哥的首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前程经过九月那一番话，对方案中涉及到的职业使命、同理性目标没有太强烈的排斥。但也没有立即答应。

九月在他看完方案后不言不语，便知道他还是无法全然应允。她组织语言，慎重措辞以免惹怒他：“公司初创时，在乎的是存活，是现实利益。但前程哥不是如此短视之人，最终全部才华都要向社会回馈，公司做大做强直至能影响万千人的生活，成为让人景仰的人。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提前打下基础，因为老天善长埋伏笔，它会在你功成名就时翻出以往的历史。与其给自己留下争议的隐患，何不在一开始就选择安全可靠不留后患的道路？”

见方前程低垂着头，有了动摇，九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远的说完，我们再从近处来看，公司的科研人员如果能在你手上，将数十年寒窗苦读熬出来的才华，添加光环，增加亮点。

而不仅仅取得短暂物质的收获和短期名利的成就，人最终还是需要世人的认可，需要实现自我价值的。前程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所以，如果你现在就能在研究理念设定伟大的前提基础，给他们职业的使命感，和社会同理性，自己的工作能为世人做贡献，对社会有担当，他们做研究的出发点与热忱度便完全不一样，每天的精神面貌也必然不一样。

对公司的认可和归属，对职业充满神圣，这样的文化是哪家科技公司都无法比拟的。不但不用担心人才被挖走，你何愁吸引不了高端人才？何愁公司发展？”

听完九月一番话，方前程内心翻涌，很有触动。

“你去实施吧，我同意。”

九月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好。那我现在就跟文化变革小组布置下一步工作。”

方前程叫小陶送九月回生产大楼，在经过实验室里，九月额头突突跳，一股难言的焦虑涌上心头。

在结束一天工作后，九月下班心事重重走了一段路，在拐角处被一声车子喇叭惊到。看到后座车窗摇下来，看到凌父坐在里头，司机下车刻意避开了。

凌父说道：“九月，上车。”

九月迅速上车，却没有问询近况。

这出乎凌父的意料，他说道：“没找到人。目前各部门都暗中排查，完全没有踪迹。”

九月更加确信，尚云就在身边，就在实验室里。她无力的喃喃道：“也许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你知道他在哪？那你还......”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方程科技在研究新项目，这几天一直在研究活体，十有八九就是他。”

“活体？”

“对。直觉。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凌父不敢置信：“这种事怎么可以靠直觉？”一句直觉，他如何出面？

“凌伯，我不会让你为难。”九月眼里蓄满泪，忍了很久没让泪水流下来。

凌父有点于心不忍：“你有其他办法？”

她摇头，“走一步看一步。”

短暂的沉默之后，九月已经整理好情绪，突然问道：“凌伯，方前程有没有非常尊敬的人？或者特别亲密在乎的人？”

凌父不知道她问这话的目的何在，“尊敬的人？对长辈都挺尊敬的，对家人的亲密在乎，跟常人都一样。”

“超乎常人的尊敬和在乎，很深很深的情感连结，他生命里有这样的人吗？”

“要这么说也就只有他母亲了。他对母亲逆来顺受，可能跟从小失去父亲有关。他爸爸因公殉职后，妈妈成了他唯一的亲人，既要赚钱养家，又要负担他的日常和辅导学习。

他对母亲的感情不单像普通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更多的是看到母亲为了他所付出的坚强、温暖、奉献、牺牲。因此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学业和事业上也舍不得让她操心，非常争气，也很优秀。”

九月眼睛亮了亮：“他母亲在哪？”

“年轻时太过劳累，如今腿脚不好，长住在医院里康复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