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丝毫不知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府中众人看了个分明，只一径给两个侄女备办用品，从新衣到新饰，务求两个孩子一进府就要光鲜亮丽，不被别人看轻去。

亦莲常年跟在三太太身边，得的赏赐却少，甚至还常要将自己的分例交给三太太去送回娘家。但她也习惯了。

这次却沾了两个表小姐的光，刘氏想起来要给她做几件衣裳，亦莲却坚辞不受：“母亲，我就不用了，你给两位姐姐多置办几套吧。”

“那怎么行，”刘氏这次态度异常坚决，丝毫不同于年节下那种可做可不做的虚无委蛇，“一定要做，就听我的，做两身。”

私下又跟身边伺候的常妈妈道：“这个莲丫头，是怎么了，做新衣也不要。难道心大得很，想向我讨别的物事？”

常妈妈总与亦莲照面，又常得亦莲相助，深知小姐孝顺乖巧，听了刘氏的话，不免齿冷，但她若露出来，岂不是令亦莲难做，故而只从旁劝道：“那怎么会，我看小姐向来穿衣都是极素淡的，想来性子就是这样，太亮丽反而不习惯。”

刘氏撇撇嘴，没再说下去，却向常妈妈道：“好料我都是备足了的，拿出去做却是太费，到时候少不得要用上你，你再去找几个相好的，手艺好的老姐妹，帮着一块儿做了就行。几个孩子衣裳，并不费什么事。”

常妈妈心中暗暗叫苦，这哪是一件小事，布料、缀珠、金线、绣工，样样不得费神，三太太这个人又如此小气，从不给好处，哪有什么相好的姐妹愿意来做这件事，若活计都摊在她头上，她就是日夜不睡，小姐们进府前，也是做不完的。

但她哪敢说这些，只得答应下来，再私下去求亦莲，亦莲听了，少不得觑个上课的空隙给大姐姐说，亦柔一听就答应了。

“你还缺什么不缺？平日里也不好问你。这次你做的料子，我单给你备下，到时候一并让她们做了送回来就完了，不让三婶知道。”

多年来，要不是亦柔接济帮衬，浅云居里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

刘氏面上看着身弱神残，实则吝啬多疑，又容易多心的很，再加上常要凑银子去贴补娘家，院中下人都多有不服。

还不是亦莲和常妈妈一起，借着亦柔的威势弹压。亦柔还常贴补亦莲一些，不令她在与下人们交道时露怯。故而在浅云居，小姐的话实际比太太管用。只是三太太自己不知道罢了。

就连常妈妈，也是亦莲从体已里支银子贴补，不然，只伺候三太太这样的主子，哪怕是老太太安排的，也是早生离心了。

“大姐姐，我就不用了，做那么些，平日里也没个用场。”

亦柔伸手轻抚亦莲发鬓，心中明白，她是怕嫡母知道了不高兴，也不再坚持，首饰妆点更易露白。

只得命玉晴打点些银票出来，换成小额的，又送一箱碎银。口中道：“你们院中又添两个主子，要添多少事，”想想又道，“你看着料理便好，别让三婶费神了。”

亦莲自然省得，点头接过，素无表情的脸有些泛红：“又偏劳姐姐了。”

“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亦柔心中生怜，又起了一些想头，但想着现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待日后再说了。

亦莲回了浅云居，叫常妈妈过来，将一应事体与她分派了，又开箱拿出来一些碎银来，命她精心照料准备两个表姐的住处，常妈妈喜得轻声念佛。

自此，常妈妈自己拿些布料裁剪缝补，大头早就都送到雅萃斋去，又拿些大钱打赏院中丫头、婆子，将各细处都打点好。

一时三太太起了兴致，问起进展，常妈妈便捧了那边先做得的两件送进去，三太太摸着那缀珠、澜边、金丝，品着绣工，高兴得很，口中还道：“怎么样，这么快就做好了，我说咱们自己做，并不费什么神吧。”

常妈妈简直不知这话从哪里说起，只得陪笑。三太太只出布料，衣服怎么做出来，她是一概不问的，上面那些珍珠、金丝哪里来，她也不管。碰上这种主子，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时她想，好歹她是老太太院里打发来的，月钱不用在浅云居这头支...可是苦了亦莲小姐了。

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上头又有哪个主子过问呢。幸好大小姐是个明白人，不然这个院子，早不成样子了。

亦莲打发了常妈妈，自坐在窗下做绣活，丫头玉桂见了，去泡了一盏枸杞茶来，也拿过一个绷子绣起来。

亦莲见她坐在脚边，把茶拿起来抿了一口方问她：“大姐姐那边都打点好了。”

“打点好了，”玉桂点头，“奴婢帮着常妈妈分派的。”

“那就好。”亦莲听了再无别话，又低头专心绣起来。

“小姐，”玉桂抬头看自家小姐一眼，略一踌躇，还是说出口来，“实则添了活计，大小姐也会另有打赏的，咱们何必还要去添一笔，说来说去，”玉桂抬头觑亦莲面色，“咱们与雅萃斋是不一样的，莫如省点是好。”

“那不一样，”亦莲面色依旧淡淡，“大姐姐的是大姐姐的，咱们是咱们的，若是这点规矩都不懂，趁早别在这宅门里待了。”

玉桂不敢再说，其实亦莲说的道理，她也明白，但总为自家主子叫屈，巴不得哪里能为她省一点是一点。这不，送两位表小姐的礼物，香囊、绣帕，全都是亦莲自己在动手。

凡送到雅萃斋的东西，哪少得了胡妈妈。胡妈妈耐着性了听了常妈妈说话，东西却是坚辞不受。口中还道：“老姐姐，莲小姐不容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哪里还能要她的。”

常妈妈一脸赔笑：“好妈妈，您便收下吧，我们也知道，您常在大小姐身边，不缺这些个，可您要是不收，也伤主子的脸面不是。”

胡妈妈听了，这才收下，转头就把这件事，报给亦柔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