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我，抱着已经断气的妹妹嚎啕痛哭了一番。

这个时候，身上的银子、院外的马、那所剩无几的干粮，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拿去吧！

你们把一切都拿去吧！

别说你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赤裸裸地贪婪想要，就算不要现在我也给你们了！

我不需要再渴望像人一样活着。

甚至，我多希望也跟妹妹一齐死了才好！

……

我的妹妹，后来被我打理整齐，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和咬破嘴唇的血迹，再经我之手，把她头发梳得顺顺的之后，终于被我用条草席子和着一条被子包裹了，绑成粽子样，在那大夫和小厮的帮助下，埋在了相逢村南山根下的一处荒地里。

可怜的丫头，跟着我受了这些天的苦，别说没有副容身的棺材，到临死连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没有。

呵呵，走吧，可怜的小丫。以后你再也不用跟着我这个蠢哥哥在世上受苦、遭人欺凌了。安心等着我，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会下来找你了。

如果你能早日投胎的话，那么就不要等了。下辈子，你去作一只蝴蝶吧，或者小鸟也行，自由自在地去飞，再不要做人，免得留在世上受苦。

……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爹娘和妹妹都在埋怨我，妹妹满脸委屈，娘亲痛哭流泪，老爹甚至忍不住责骂我说：“你死了赶紧投胎去吧！别来见我们了！”

悲痛欲绝，撕心裂肺，梦里，眼泪都快把自己淹死了。

后来的一霎间，不明不白地就飞沙走石，光阴急转，突然又在一个黑漆漆的奇怪空间里看到了我的臭师父。

“小、小、小鬼！”

“啊？师父！是你吗？”

臭师父还是那副仓皇落魄面黄肌瘦永远吃不饱饭的神情，他的眼神衰弱，凌乱的头发上还沾着几根杂草，一身脏兮兮的破衣服看着就寒酸。

“师父……你……呜呜、呜呜！”

忍不住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小鬼，你别、别难过！别难过呀！”怎料到一向萎靡的他此时却毫无半点不精神，竟是光芒万丈起来，浑身散发出一种难言的亲切气息，慈祥地安慰我道：“人的命就是这样！有命好的，就有命苦的！这辈子活得憋屈，下辈子也许就好了。你受了委屈，下辈子轮回的时候，老天爷一定会补偿你的。不可能世世受穷的呀！”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苍老无力，半死不活，却又叫人听了顿时温暖无比。直似冬天里的太阳。

“师父！我……呜呜呜呜！”

“傻小鬼，不要哭呀！”臭师父的脸孔突然又变得模糊了，他道：“我就要转世去当有钱人了，下辈子一定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别灰心，啊，记住别灰心！”

语声落下，臭视父的脸看不见了。还没来得及难过，突然就听到“汪汪！”两声恶狠狠的犬吠。

不由浑身一颤，机灵间慌忙看去，竟又是一条冲我快速奔来，眼瞅着就要一扑而起的大黑狗。

卧槽！怎么老有这畜生要欺负我！

赶紧逃呀！

可是为什么我的腿偏偏这时候麻了呢？糟糕！

“汪！”

我一瞬间惊醒了，猛可地睁开眼时，只看见头顶屋檐上那破瓦和泥草缝隙里透进来的几点朦胧月光。

寒冬腊月，北风在外面歌唱着。我的内心里充满了苦涩。

直起身子，借着微弱的光亮，再看自己的处境时，才发现，我正躺在这间破土房子的地上。

这还是人家这田地里为了避暑和躲雨胡乱盖的一座小房。连窗户都没有。现在，成了我临时的家。

没有被褥，我是钻在一堆麦草里睡着了的。现在，突然醒来，竟是感到万般的寒冷。冷得我浑身颤抖，脑袋却感觉发起烧来。

哎！竟然还是这样，孤单又凄凉。

现在，我不仅没了钱、没了马，而且彻彻底底成了孤家寡人了。

呵呵，轮回？

臭师父的话还在耳边一般。

真的有轮回吗？

如果有，我不如现在就结束了自己吧？这一世，我也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

自从这次梦境中惊醒后，我就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的心里有一口怨气，憋得我无比难受，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我硬挨了半夜的冻，到快天明时真的开始发起高烧来，不久就脑袋都糊涂了。看东西总觉得一个像两个。而且，好像也能看到、听到许多本来见不到的东西了。

比如观音菩萨和阎王爷。

我这该不是要疯了吧！

哈哈，好呀、好呀！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挣扎起身后当即决定了一件事：杀吉婆，抢回我的银子和马。一来，现在我还没想死，我还想要活命，去石佛寺找我那个伯父；二来，我得讨回个公道！就这么坑我，把我妹妹都给折腾死了，当我没事儿人呀？前头我悲伤过度，都忘了跟你理论，现在，谁坑的我谁给我赔！还我妹妹命来！

凭什么你治死了我的妹妹，拿了我的钱和马，还好像理直气壮？吉婆她走的时候，分明说，这事儿多了！叫我不要大惊小怪。呵呵！我去你妈的！

本来我还想过要在妹妹的坟前守上七天，然后走之前再去动手的。可是现在我浑身感觉老大不对劲，明显是害病了，加上饥寒交迫，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所以，我不能等了，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老子要第三次杀人！

可我没想到我的打算错了。

吉婆这厮，竟不是个一般的稳婆，住在镇上好大一座院子里，房子不下二三十间，家里除了五个儿子，竟然还有家丁和看门的打手！

所以，当我跌跌撞撞找到她家院子跟前，刚要路过她家开的那间磨坊时，我就被人给发现，并一把抓了给推到老远一边了。

她的大儿子、二儿子长得都很丑，大儿子犹似猪头，二儿子很像驴脸。

他们两个带着三个家丁，抓住我后先朝我肚子上狠狠捣了几拳，又啪啪扇了我两耳光，当下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只能看见近处的光景了。

现在，“驴脸”正揪住了我的衣领子，冲我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狗日地！就知道你他妈要来找事！咋哩？你妹妹死了只能怨你，怨不了旁人！滚几把远远地！死了才好！”

“就是！说得太对了！”那“猪头”也跟着附和，骂道：“滚你妈的蛋吧！敢惹事，非把你腿打断！”

一通骂完，“驴脸”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他两兄弟随即转身，扬长离去。三个跟着过来的家丁冷笑着打量了我片刻，也骂骂咧咧，道：“瞧你这次怂劲儿！”也接连离去了。

我浑身酸软，肚子和脸上火辣辣地疼，虚弱无力地躺倒在这寒冷的路边，只剩下了瑟瑟发抖。

偶尔有个把人经过，也是远远打量我一眼，就赶紧离开了。

倒是有一条浑身脏兮兮的小花狗十分好奇地站在我身边，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时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此情此景，那年冬天勾勒了我少年时代的一副画面。

这个画面，我到现在想起来时还觉得印象深刻，久久难忘。

我特么活成了一坨屎，人见人躲呀！

简直还不如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