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喧嚣嘈杂的声音把Karl惊醒，他抓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尚早，可这刻他再也没了睡意，又不想起来，便赖在床上发呆。

贾妈把贾大可从睡梦中摇醒，问：“怎么睡客厅了？”

她把窗帘打开，整个客厅即刻亮堂起来。

“妈，你怎么来了？”贾大可用手挡了下阳光，他感到头晕眼乏，闭目一会揉了揉眼框。

“放心不下你，回来看看。”贾妈从包里拿出十几多张女人的相亲简历表硬塞给他，“这是我去公园相亲角替你筛选出来的，这些女孩各方面都很优秀，看到喜欢的就主动加人家微信聊聊。”

贾大可出于无奈唯有把简历拿在手里，他掀开被子翻身起床，冷得直抖擞，慌忙穿上外套。

“妈，你这又是怎么了？我哥没给你找事做。”

贾妈把被子叠起来放到一旁，坐下来说：“你跟瑶瑶没感情，妈看得出来，还惦记着苏医生吧？可她都结婚了，你留下来有什么意义，看人家夫妻秀恩爱？妈跟你说，你哥要在市医院附近的新楼盘买房，我让他给你留一套，但前提是你过去帮他忙，多好的事啊，这次妈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必须得跟我走。”

“行，妈，不过你得帮我一件事。”

“说吧，只要妈能做到的肯定帮你。”贾妈见贾大可终于松口，高兴得直拍大脚。

贾大把简历表放到茶几上，给贾妈捏肩捶背，说：“苏医生的亲哥哥找来了，他不同意苏医生这门婚事，要带她走，妈，你帮帮我，也帮帮苏医生，行吗？”

“他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他给过苏医生一口饭吃吗？虽然我们家在村里也算得势，但做人得厚道，你总不能随便欺负人吧，再说她能有今天，难道就没有苏爸妈一份功劳？不是妈不帮你，是这事我们不占理，做不得。”

贾妈也很喜欢苏医生，能做她儿媳妇那肯定是乐意，她读书少没文化，但做人的基本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分得清是非好坏。

“妈，苏医生不是被弃养，她是跟家人走散了才被送到孤儿院，她的家人从来没有停止过找她。苏爸妈的恩情不一定非得要她嫁给大黄才算报恩，他是天生的弱智，她要跟他下半辈子就这样没了，你说这是谁欺负谁？她的亲人能同意吗？从小谁护着她，谁给她饭吃，村里人帮得还少吗？哪个大妈大婶看到她不偷偷给她塞吃的。”

贾大可跟贾妈扛上了，他从茶几上拿起一包袋装豆奶，朝边角处咬破了一个小口，靠着沙发椅背喝了起来。在他眼里苏爸妈就是把他们活活给拆散的伪好人，披着羊皮的恶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苏爸妈虐待过苏医生吗？那还不是为了生计，他们为了赚那点辛苦钱四处奔波，丢下她跟大黄，心里何尝不牵挂着还那么幼小的孩子。你就是过得太幸福，从来没有体会到真正穷到没米下锅的窘迫。”

Karl从房间出来，看到贾大可在客厅跟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妇女聊天，他的脚步声惊到他们，贾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问：“他就是苏医生的哥哥吧？”

“妈你眼真毒。”

贾大可介绍道：“K哥，这是我妈。”

“阿姨好，我是Karl。”

贾妈面相看上去很温和，丝毫没有攻击力，Karl便很自如地跟她问安。

她盯着Karl一直看，说：“你跟苏医生差几岁？”

“同岁。”

“坐吧，家里就你两个孩子？你爸妈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认亲？”

Karl舒了一口气，说：“阿姨，你不太了解我家里情况，我妈在妹妹走丢后出现了很严重的精神问题，我爸受到双重打击，不久，就把我送出国。我不想爸妈知道木木嫁给了个傻子，我要帮她离婚，带她回家。”

“你带不走她，更别说让她离婚了。苏爸妈当年怀大黄时就查出这孩子有问题不能留，可他们却硬要生下来，后来又从孤儿院领养苏医生，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怜的孩子。K，她那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么努力拼命读书拼前途却偏偏又回来了，为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Karl想起了苏妈脖子的那道疤痕，走向窗边，看着外面过往匆匆的游人，分散了部分的注意力，愁苦的心绪才得以舒缓。

“阿姨，你能不能帮帮我跟苏爸妈谈谈条件，我会尽所能满足他们，大黄那边我也有在问了，到时会给他找个学校，这样他或许能交些朋友学点技能，定会比现在强。”

贾妈没打哑谜，明摆着说：“孩子，阿姨帮不了你，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说的话没什么公信力，再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作为旁人不好插手，你也别指望大可，他对苏医生的感情只能跟你一样，就是哥哥护妹妹的心，你懂吗？我不想他越界了。我建议你还是跟家里人说吧，让他们和你一起来解决。”

“妈，你要帮就帮，不帮拉倒，我就是喜欢苏医生，除了她，我谁也不要，这辈子我就守在这里了。”

贾大可不爱听她冠冕堂皇的话，见不得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给他们徒增压力。

要是Karl放任不管，那他就会再次陷入单打独斗的状态，他不知道下一个转机会在何时出现，但这种连她血亲都置之不顾的情况，任他贾大可再闹，想必也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贾妈拉着贾大可到房门口，小声说：“大可，爸妈容你这么久的任性，你也该作完了，试问一下除了苏医生还会有哪个正常的女人愿意嫁给大黄，苏爸妈还指盼着她给苏家传宗传代呢，这老的大的小的，以后全靠她生活，她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你这样只会让她更加困扰，内疚一辈子。”

贾妈说的话知句句在理，刀刀扎心，但贾大可就是死心眼，他不想再听她罗唆：“妈，你要真为我好就站我这边，时间也不早了，我帮你叫车，你快回去吧。”

“不用你轰我走，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管你，你哥在忙开分店的事，我都有好些天没见着他人了，大可，这次听妈的话去帮你大哥忙，行吗？”

这时贾妈手机响起来，贾大可探头过去看，说：“妈，爸这是在催你回去了。”

“好了，我走，行了吧，天冷，你注意保暖。”贾妈并没有接听电话，她不舍地握着贾大可的手拍了拍，回头看向Karl，“孩子，阿姨要走了，凡事往好的想，路慢慢走就会走顺的，你也别太急。”

“知道了，谢谢阿姨。”

贾大可送贾妈去坐车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白酒，递给Karl，说：“苏爸好这口，投其所好或许能拉近你们的关系。”

“大可，谢谢。”

他们不想再继续愁容满面地待在客厅大眼瞪小眼，便一起走向裁缝铺。

张晓朵在看育儿书，雷瑶瑶闲坐在缝纫机前拍苍蝇，见他们一脸嗒焉自丧的模样，说：“难怪店里没生意，两位丧尸先生世界末日了吗？这么早出来讨饭吃。”

“今晚我去苏医生家里吃饭，你们不用等我。”Karl把手里的蛋卷递到雷瑶瑶跟前，“顺手给你买的。”

旁观者看得门清，Karl对雷瑶瑶有意思，贾大可默默地坐下来，说：“晓朵姐，看到没有，在我们眼皮底下公开秀恩爱，可恨不可恨？”

雷瑶瑶不客气地给了贾大可一个白眼，心里在骂，“好你个贾大可，长肥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敢取笑我，有你求姑奶奶的时候。”

她望向Karl，心里有自己的顾虑，她不确定Karl是否真心实意，再说她才从前段恋情的阴影中走出来，还没准备好去投入另一段感情。

张晓朵把椅子旁的一只羽毛球拍，递给贾大可，说：“苏医生刚才过来看我，让我给你的，她看着脸色不太好。”

贾大可眼眶通红含着泪光，接过羽毛球拍，静默了很久。

“大可，你还好吧？”张晓朵从他们的表情也能猜想到，这只羽毛球拍对他们来说定有不一样的意义，虽说她只是个受托人，这事跟她没多大关系，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为了赚钱，什么活都干，就差卖身了。那次，她去送餐，为了躲闪一只忽然窜出来的小狗，撞上铁栏杆，摔得也不轻，牛仔裤都划破几个口了，她没去医院，硬撑着伤把餐送到客户手里，实在疼得不行才打电话向我求助。”

贾大可用手擦了擦即将要掉落的泪水，强颜欢笑地拿起茶几上的蜜桔，一点点剥开桔皮，一瓣一瓣地掰开来吃。

“苏医生的狠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对身边人却又那样善良，真是个傻女人，宁可，”

张晓朵故意咳嗽一声，雷瑶瑶拿起蛋卷吃起来，她不再发表任何言论，店里变得异常的安静。

听到苏医生所经历的事后，Karl心里愧疚难当，他心里多了一份焦着，想尽快帮她解开被束缚的枷锁，带她从这里离开。

“对啊，她就是傻，从来不会喊疼，小时候护着大黄，身上的石头都打到她身上，她也是一笑带过。”

雷瑶瑶见他们都不接话，憋得慌，终归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她护着大黄，你护着她，谁伤的最重？大可，你跟苏医生谁更傻？”

“我会还回去，打不过就跟家人告状，可是她不会，也没人给她撑腰。她就是这样不让人省心，我怕她再受伤，就让她打工的时候都带上我，她不想苏爸妈知道这事，在我的胁迫下只好答应下来。”

雷瑶瑶八卦道：“大可，羽毛球拍不会是你们的定情礼物吧？”

“算是吧，羽毛球拍是我生日送给她的礼物。”

贾大可微微一笑。

“你生日送苏医生礼物？不应该她送你礼物吗？”

“我跟她要了个吻，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雷瑶瑶憨笑：“没想到，大可你也挺会的呀，”

此刻，贾大可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他起身走出店铺，Karl跟在他身旁。他们来到海边坐下来一直到日落时分。

“今晚我会跟苏爸妈再好好谈谈，结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不管的，大可，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要退出这段感情，没人会怪你，木木也是。”

“K哥，帮我跟苏医生带句话，我会陪她一起走。”

Karl当场定住，惶悚不安地望向贾大可，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懂的。”

贾大可将连衣帽扣上，头昏欲睡双手抱前，侧着身子靠向椅背。

Karl来到潘大婶的水果店买了一袋苹果，接着去卫生室找苏医生。

走在路上，他不停地揣摩贾大可那句话的含义，才刚刚兄妹相认，可不能让她出事，他胆颤心惊地快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