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古言 | 字数:3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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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6)
素蝶拭去惊鹊脸上的泪痕,浅笑道:“我在锦官城,与上海相隔千里,消息不通实在不知你在这里。如今我来了,你可愿随我一同回去?”
“你什么时候嫁给了叶初新?”
“三年前。”
惊鹊面色一沉。
沉着脸到了摄影场,谁的脸面也不给,刻意想让叶初新难堪。
当年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不曾怕过叶初新。现在她是上海滩最红的女明星,更加不怕了。
她有人捧,如今都是别人怕她。
场子里大到导演,小到杂务,无一人胆敢拂逆她。
今天拍的,是《故梦》的最后一场。
还未拍完,报纸就先铺天盖地报道了,这是方致良的手段。
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惊鹊愿意出演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自然要好好在报纸上沸腾一番。他要将她推到顶峰,要让她长盛不衰。
惊鹊不是没有动容的,但她心里放不下一个人,那才是她留下来的原因。
她是一个孤儿,在世间本就没有牵绊,她的孤独比岁月漫长。
她自小跟着关师傅漂泊,尝尽人情冷暖,一颗心不晓得疼,也不晓得爱。直到素蝶出现在她面前,庇护她,包容她,纵容她。
从幼时的朝夕相处到后来的相依为命,她渐渐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她分不清那是什么,她只知道,有素蝶在身边,她的孤独消失了。她是快乐的,她是被需要的,她不是被遗弃的,她的存在全都有了意义。
可如今那个她依恋的人再也回不来,她不再是被需要的,她变得可有可无。二十年后,她再经历了一次抛弃。素蝶跟着叶初新随水西去,她的世界也随水化尘,灰飞烟灭。
化妆师给她扑上香粉。
她望着镜中的面孔,茫然的,双眼失了神,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样的状态来拍一场自杀戏,无疑是最合适的。
《故梦》的最后一场,便是自杀。
惊鹊扮演的女主角是一代名伶,她在北平成名,赴上海来演出,结识了当地的富商。富商喜爱她,用尽所有手段力捧她,终于俘获芳心。她与富商声色犬马一番,惨遭抛弃。回到北平后,她遇到另一个男人,被骗去所有钱财。她心灰意冷,打算吞药自杀。
惊鹊盯着镜中人,顾影自怜地理鬓,抿上口红。她是爱美的,连赴死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惊鹊绝望的面孔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眼眶里的泪花固执地不肯淌下。小白瓶里的药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越来越少,惊鹊的瞳孔也越来越涣散……
她眼前一黑,镜子里闪过一个诡异的笑脸,有些眼熟。她来不及细看,眼皮如有千钧之重,栽倒在桌面上,昏死过去。
“卡——”导演很满意,“这一场演得太好了!程小姐,辛苦了!”
“快去备车!”
方致良急跑过来,抱起惊鹊掐住她的双颊,伸进手指抵住舌根催吐。
导演刹时反应过来,忙催人去开车。回头看见道具组长,剧本猛地甩他头上,怒喝:“你他妈的怎么用真的安眠药!”
道具组长吓得一哆嗦,苦着脸道:“我是放的糖片啊……会不会有人偷换了……”
是否被偷换,已经无暇顾及。女明星拍戏遭人谋杀,明日的报纸又该沸沸扬扬,大家都会知道,《故园》的女主角程雪遭人谋杀了。
惊鹊洗过胃,苍白着脸看方致良:“怎么下手不重一些?还救我做什么?”
方致良顿感冤枉:“你竟以为是我换的?”
“你的手段我都见识过了。”
“你怎么会对我有这样的误会?”
“你想用这件事来制造声势,博取同情。”
“我何时对你用过手段?”
“确实不曾。不过你对付别人的手段也太过无情了些。”她意有所指。
“那个女人已经疯了,她三番四次地想杀我。”方致良无奈,“你要我怎样?什么都不做,让她一枪把我崩了?”
惊鹊一语不发。
她已经知道是谁替换的药片,这世间只有一人恨她入骨。
有人红,便有人失势。
她声名鹊起,唐敏嫉恨,联合各报社爆出所谓的艳闻。若单单只是一些艳闻,也不足以置她于死地。但仙世界的冯兆松经受不住唐敏的诱惑,不顾和方致良的情谊,利用合同向惊鹊索赔。唐敏是豁出去了的,她定要让惊鹊在上海没有立足之地。
惊鹊确实过了一段不堪的日子,还连累了余可岑,他们在街头差点被混混打死。那个瘦弱的男孩竟像一个男子汉,紧紧护在她身前,替她挨上每一记重拳。她歇斯底里地嘶叫,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直到她疼痛难忍,快要晕死之际,方致良出现了。
他不仅救了她,还与唐敏反目成仇。他拿出这些年的积蓄,利用多年累积的人脉,孤注一掷地投在惊鹊身上。
惊鹊实在惶恐:“唐敏正当红,你又因我声名狼藉。我们与她作对,岂不是自取灭亡?”
方致良摇晃着手中棕褐色的液体,气泡滋滋作响。他递给她,气定神闲:“尝一尝,这是可口可乐。”
她不接,“你给我喝的,总是这些奇怪的东西。”
“你不是想离开上海?为何不走?”
“我无处可去。”
“你想在这里立足吗?红起来,做天上最亮的星,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你。”
“所有人都能看到?”
“是,只要你够红。”
她接过可口可乐,皱着眉一口饮尽,无数气泡在她的舌苔上冲撞,怪不可忍。喝完之后,却有一股莫名的爽快:“我听你安排。”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老板。”
老板。
一语成谶,到现在都只是老板。无论他对她怎样,她只当他是老板,无法再进一步。
方致良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你可知道唐敏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吧。”
“不止是她以为,我也这样以为。”
惊鹊咬了一口苹果,不以为意:“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令你误解的事情?”
他欲言又止。
“嗯?老板?”
“没有。”
他丧气。聪颖如她,怎会不知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