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暖皱眉。

目光所及，老弗兰克身边闪了又闪，终于出现了层层关于他的信息框。

“姓名：弗兰克·洛夫洛拉，公民编号：XXX......”

“身高：1.92米，年龄......”

“出生于空中花园洛夫洛拉家族，送往非主脉测试中心，经测试体质适合成为指挥官，被指定为指挥官候选人，进入洛夫洛拉家族基地进行培训......”

“黑十字围剿中晋升为临场型初级指挥官......”

“九龙城寨基地保卫战中失去双腿，晋升为临场型中级指挥官......”

“进行义肢实验......作为临场型中级指挥官执行任务......”

“任务要求，对类人型生物进行毁灭性打击，不以性别年龄等进行区分......”

“任务结束，晋升远程高级指挥官......申请参加临场战斗，叛逃，进入地下世界......”

“租用临街房，开设弗兰克酒馆......遇到林小暖。”

不断在她眼前移动的信息框被按停。

林小暖盯着这一段关键信息，提取，浏览，而整个从浏览信息到搜寻出关键信息的过程，在她脑海中的持续时间不到十秒。

“小姑娘，你还好吗？天呐。”

对面的老弗兰克快步走向林小暖。

当他站到林小暖面前时，林小暖已经将自己忘掉的和老弗兰克有关的记忆重新浏览了一遍。

她刚想拿起《论路人甲的自我修养》记上这些刚刚得知的消息，以免一会儿认不出人又尴尬。

只是手还没抬起就被人一把拉住。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老弗兰克盯着林小暖，表情很严肃但眼睛里都是关切。

“没有。”

林小暖甩开老弗兰克的手。

“弗兰克·洛夫洛拉，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

老弗兰克看向林小暖的眼神一愣，毕竟，他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没听过“弗兰克·洛夫洛拉”这个名字了。

林小暖见对方毫无反应，索性自己又将对方的信息记录往后翻了翻，这才发现在上一次分别后，老弗兰克曾找过她的信息，已经得知了她就是空中花园柯林家族的大小姐。

虽然是洛夫洛拉家族的人，但现在已经脱离了这层关系。

与任务无关。

无法对帕皮特和卡戎造成影响。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要走了，再见。”林小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就想离开。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她有些系统功能像是受到某种限制一般，时不时会出现一些不正常的状况。

就比如说今天，系统商店打不开，离开了尤卡之后重新被她随手打坏的侦查机也不能及时补充，虽然是超P3体质但感知已经降到负数，根本不能提前觉察到弗兰克的到来，宿主的所有信息都变成了黑色，甚至连路边的垃圾都需要看半天才能恢复系统功能弄清楚这是什么，能不能吃。

“任务进度95.911%。”

林小暖有一种预感，她的这种变化很可能和宿主有关、和任务的即将完成有关、和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有关。

“等一下，小姑娘，你不吃点什么？”

林小暖转过身来，目光中带着一些疑惑。

“你会给我吃的吗？免费的？我现在身无分文......”

在她看来，记录中的自己和弗兰克只是萍水相逢，她带弗兰克脱离险境，弗兰克带她进入九龙城寨，本质上已经两清了。

对方并不欠她什么。

“还是说......”

林小暖的目光瞄向弗兰克落在不远处的黑色大袋，里面有食物的香味、酸腐味。

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如果是这一袋的话，确实足够我吃好几天，谢谢。”

她努力在目光中流露出属于人类的真诚。

离开了尤卡，林小暖又回到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的状态，是以她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落在弗兰克眼中有多么凄惨。

因为长期进食废弃营养液而导致身体瘦弱，皮肤黯黄无光，衬的那双干净的大眼睛更加格格不入，头发随意地散着，一些地方甚至有打结。

现在还在问这些垃圾能不能吃......

老弗兰克并不是没见过和她一样的孩子，但十几年前的她，虽然为了扮苦外表看上去和现在一样破落，但那时的柯林大小姐眼里是有光的，鲜活而又有生气，喜欢笑，古灵精怪。

是什么让昔日的天之骄女变成了现在流落街头，以捡垃圾为生？

那场两个世界的战争？还是父亲的死亡？还是生死存亡时的孤立无援、众叛亲离？

山珍海味，她还有什么没有吃过？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巨大落差，老弗兰克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钝痛。

“不是，我请你吃，小姑娘，让大厨为你做饭。”

“......你为什么要帮我？”林小暖不解，“我不明白，我们已经两清了，你已经帮我进入过九龙城寨。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我现在无法帮助你。”

第六十九章 布鲁

“但你救过我的命。”

老弗兰克不由分说拉起林小暖的手，带她走向后厨的那扇门。

“你救过我的命，我弗兰克的命，还没这么掉价。”

林小暖皱眉思考了下，意外地觉得这个逻辑很有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厨方向走。

“布鲁！”

老弗兰克拉开门的一瞬间，扯起大嗓门。

“别烦我！”

“这个月薪水不要我今晚也一定要把这道菜做出来！”

“再说我做不出来把锅铲拧你脖子上！”

隔间里传来中年人恼羞成怒的大叫。

“别试新菜了布鲁，给我朋友做上你的招牌菜！”

“什么朋友？你天天吧台上遇到谁聊得来都是朋友！”

穿着小黄鸭围裙的中年人骂骂咧咧从隔板后面走出来，抬头看向老弗兰克身边的人后忽然一愣。

“柯林？小暖·柯林？”

老弗兰克的目光瞬间变的极为犀利。

......

不到半小时后。

在老弗兰克的要求下，已经简单洗漱过一遍的林小暖坐在已经闭店的吧台上，此时正大快朵颐。

腊肉和烧鸡放在一起混合油浆酸辣调料的香味充斥着整个酒馆，

“慢慢吃。”

老弗兰克叮嘱了一句，起身从吧台前往后厨。

趁着柯林专心吃饭的时间，他需要到自己的大厨——布鲁那里。

聊一聊。

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但还能一眼认出眼前人是柯林的，应该是不多。

看来自己招的这位厨子也并不只是一个厨子那么简单。

老弗兰克推门，发现布鲁像是已经在等他来一般。

新菜也不试了，此时人正站在水池边注视着清洁剂自动冲洗厨具。

他脸上有些失神。

“什么情况？认识她？”

老弗兰克走过去，单手靠着桌子。

“认识谁？”

“柯林。”

“......都是以前的事”

布鲁思考了很久，似乎在决定自己要不要讲什么。

终于，他再次开口：“......我有没有告诉你，以前我是一位甜品师？”

“我说你怎么做菜的味道都这么怪。”

“......等我说完？”

“......请便。”老弗兰克耸肩。

“我以前的甜点店是开在空中花园的，在圣约翰·桑德兰学院附近，要了我一大笔钱，都是我女儿出的。”

布鲁慢慢说着，陷入回忆。

“有一天，甜品店来了个男学生，看衣服应该在桑德兰中都属于上层，但是脸上表情局促不安，没有尝试过甜品，要挑选一个......”

“后来他来的次数逐渐变多，他不善交际，但我闲啊，我跟他聊天，知道原来是因为他未婚妻喜欢吃甜.....”

“他通讯屏幕上都是未婚妻的照片。”

“期间，店里总有个疯子想要接近他。”

“后来，我教他怎么做甜点......这学生不聪明，对着喜欢的人还当闷葫芦，我老是想点醒他......”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直到两世界战争爆发，我看了新闻，才知道那是沃克家的少爷，那张我看的眼熟的不得了的照片是柯林大小姐的照片。”

“这件事，就是这样了。”

“哐当！”

冲洗机停止运作。

已经被冲刷干净的厨具正在被机械臂一个个夹到原来的位置，瓷器与机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后厨内尤为响亮。

“你的话有一个漏洞。”

老弗兰克沉思片刻盯着那些被夹起的厨具：“你是原来的地下世界的人，你的女儿不应该有足够的钱将你的甜品店开到空中花园。”

“还有，我从来没见过你女儿，如果她是你女儿不应该这么久都没来看你......”

“因为她已经死了。”

布鲁转过头看向老弗兰克。

“......抱歉，我并不知道。”

布鲁摆了摆手：“没事，我早就看开了，她为了自己的理想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为理想而死？”

“‘虚数空间’是她的信仰。”

老弗兰克顿了顿。

“布鲁，如果你有话说，我现在很乐意听，也有足够的时间。”

“......好吧，你这个狡诈的老板。”

“......我年轻时是个混小子，直到那个该死的女人在离开前，将女儿抱到我身边。”

“我不懂怎么照顾孩子，好不容易在地下世界将她养活到大。”

“她很幸运，成为了P2，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这件事是被‘虚数空间’发现的。”

“‘虚数空间’拉她进入组织，还有好多个和她一样的孩子......一起被拉到九龙城寨和变异兽连接，做‘兽之人’打‘擂台’，挣了很多钱。”

“我不知道她在‘虚数空间’是什么身份，她从不告诉我这些。”

“布鲁，我想......你在空中花园的甜品店，应该一开始就有‘虚数空间’据点的用意。”老弗兰克非常冷静地分析。

“不知道。”

布鲁想了想。

“但她说虽然是‘虚数空间’批准的，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是什么据点联络站。”

“我女儿说是，那就是。”

老弗兰克沉默下去，点了点头。

“而且在甜点店的期间，我从没见过‘虚数空间’任何人接触过，我那时巴不得‘虚数空间’的人都去死。”

布鲁在身后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眼神时而飘忽，时而坚定。

“都去死最好了，把我女儿还给我。”

“为了这个‘虚数空间’，我跟女儿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但我害怕失去她。“

“所以我最终妥协了。”

“她想怎么做，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不要伤害自己。”

“后来她死在两世界战争中，为了‘虚数空间’，死在战场上。”

老弗兰克静静地听着。

他从来都知道，这世界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有过去。

而正在说话的布鲁已经和那个挥舞锅铲的大厨不同，现在的他是一位父亲，一位在战争中痛失爱女的父亲。

也是千千万万在战争中痛失孩子的父亲、母亲，痛失亲人的所有人的缩影。

“......其实‘虚数空间’在‘逐火之林’行动后我应该拦下她的，她失去了变异兽，脑部受伤太重，已经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仿生人控制......”

布鲁低着头，喃喃着。

“但是她坚持。”

“你知道吗？她给她的变异兽取了我的名，也叫布鲁......她从小就这样，性子倔，喜欢跟我作对......”

“也不是从小......她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也喜欢吃甜。”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学的做甜食手艺。”

“这个围裙，还是她小时候的衣服裁的，质量很好，她小时候很喜欢，但长大了就再没穿过裙子......”

“但就算她和小时候一点不像，她也是我女儿。”

“她临死前发给我一条消息，语气很平常，让我去16区，说找好住的地方，等战争一结束她就过去。”

“等战争一结束，她就脱离‘虚数空间’，跟我一起住到16区，再也不出去了。”

“她还说她会找个人嫁了，让我安安心心准备住的地方，到时候给她带孩子......”

“我记得她5岁的时候，我就像过给她找个什么样的男人的问题，绝对不能放松标准......”

布鲁断断续续地说着，想起什么说什么，毫无逻辑。

就像现在，他又转而开始回忆起自家小姑娘年幼时的事。

头发有些花白的人声音一直很平静。

只是不知道这是经历过了多少次的崩溃，这才能在人前再提起时平静成这样。

然而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旁边忽然插入一道声音。

“......你恨我吗？”

老弗兰克和布鲁同时转过头去，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边的柯林。

她扶着墙，再问一遍：“如果我说，你女儿的死，是我引起的......我有责任，你会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