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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第九十一章

书名: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字数:6299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6:46

顾云容一面听众人一一敷陈, 一面看那只在内侍怀里扭来扭去的猫。

猫主子神情忧郁, 扭了几回没能从内侍怀里逃脱,一时不耐,一爪子拍在内侍脸上。

内侍不防, “哎哟”叫唤一声,又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御前失仪,忙躬身请求贞元帝赎罪。

趁着内侍手上松了力道, 猫主子一跃而下。内侍待要将它再抓回来, 贞元帝挥手道:“不必, 横竖殿门关着, 它也跑不出去, 让它自去撒欢儿便是。”

猫主子朝内侍示威似地昂了昂头, 甩着尾巴去殿中各人跟前晃悠。

顾云容暗叹, 果然无论到哪里都是要后台的。

她听说猫儿房的猫在宫中向来是横着走的,从前宫里有些年幼的不得宠的皇子皇女,被猫儿房的猫叫吓得惊风薨夭, 也无人敢捅出来。

这大抵也跟猫儿房的内侍多是御前得脸之人有关。

凡是皇帝所好, 即便是一只猫, 也比人金贵。

这便是皇权。

怪道从古徂今,为皇位疯狂者前赴后继, 如过江之鲫。

猫主子晃悠了一圈,最后在桓澈跟前停下, 竟然在他脚边卧了下来。

顾云容瞄了眼地上那团雪白的大绒球, 小声附耳道:“它好像看上你了, 仔细它跟陛下说,让你当它的御用饲喂官,兼每日负责给它铲屎。”

桓澈轻哼一声,别过脸不看她:“说不得它是被我的眉毛吸引过来的。”

说起这一茬,他就有些郁闷。

顾云容那日给他修眉前笑得意味深长,他就觉着有些不对头,但转念想想,她总是不会真把他的眉毛剃光,这便交给她折腾。

他愿意让她给他修眉,其实是有两条缘由,一是她修得确实好看,另一条则是他十分享受个中过程。

她柔嫩指腹轻压他眼睑,哄孩子一样轻声提醒他不要睁眼。两人相去咫尺,呼吸缠绕,他的鼻端盈满她的气息,睁开一道眼缝,还能望见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颤巍巍两捧软肉……

他正心旌摇荡,小动作被她发现,不知他是否惹恼了她,等她起身,他对镜一照,发现自己原本英气的眉形变了,变得……格外秀气。

如果再淡一些、再细一点,就是标准的远山眉了。

他一个大男人顶着一对疑似远山眉的眉毛出门……他猛地捂住自己的眉毛。

他痛心疾首摸着自己秀气的眉毛时,顾云容又拿着一把小镊子上来:“你的眉毛还是太浓了,再拔掉一些才好看。等会儿我再给你修细一点,就齐活了。”

他觉得他的眉毛若是真的变得又细又淡,那是完完全全没法出门了,于是他捂着眉毛落荒而逃。

顾云容以前给他修眉,因觉得他原本的眉形就很好看,故而从不改变他的眉形。因此他此番眉形改换,哪个瞧见他都要多看两眼。

他至今也忘不了他爹那日对着他的眉毛看了许久,等他实在受不住问了句这眉毛是否当真怪异,他爹摇摇头,道:“秀秀气气的……也好看,只是一时间瞧着有些不惯而已。”末了又道,“你要是个女孩儿,怕是天下男人拼着不要前程也要挤破头争你。”

国朝流演至今,驸马已变成多从小吏平民里择选,由于当了驸马仕途就算是断了,所以莫说是仕宦子弟,纵然是民庶之家的士子,也多是不肯的。

他爹瞧见他脸色不好看,约莫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补充说只是夸他五官生得精致,并非说他长得女气。

桓澈正琢磨着自己的眉毛不知何时才能长回原样,就听内侍通传说施阁老到了。

施骥听罢来龙去脉,转头怒斥孙女不省事,又责问她为何殿下们过来时,她不出声提醒里面有人。

施敏哭道:“我以为外面的内侍会知会殿下……我当时没料到殿下会往这边来,吓傻了,不知所措,我……”

施骥的斥责虽低,但顾云容能听出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愠怒,倒好似是当真恼了。

顾云容直觉此事是施敏与五公主策划的,不然内侍在外面守的好好的,为何会中途离开。只是后面入殿的却不是桓澈。

她也摸不清此事施骥事先究竟是否知情,但是毫无疑问,施骥完全不想让孙女嫁给梁王。

施骥斥罢孙女后,朝着贞元帝直挺挺跪下:“那业障行事莽撞,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遇急不知如何处置,万望陛下赎罪。老臣一定好生管教自家那业障,此事本也不过微不足道的一桩小事,陛下不必劳神。只是此番惊动了陛下与太后大驾,老臣这就将那业障带回去严惩!”

顾云容暗赞施骥果不愧为内阁魁首,机敏谋深。寥寥几句话,就将这件事的重点带到了施敏处置不当上面,竟是只字不提梁王撞见那一茬。

这是何等抗拒与梁王结亲。

梁王自然也听出了施骥这话背后的意思,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按说这等事,主动权应当在他的手上才是,只有他不娶的,哪有对方不嫁的。可施骥这态度,分明就是宁可抹黑孙女,也要与他划清界限。

第九十一章

他抬头见父皇不言语,握了握拳,上前跪下:“父皇,阁老这般说,儿子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此事实则是儿子鲁莽,与施姑娘无关。施姑娘一个闺阁千金,忽遇那般状况,惊慌失措也是有的。儿子当时虽未瞧清内里光景,但终归是撞见了……儿子愿给予补偿。”

施骥听见这话,面色一变。

桓澈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勾。

弄巧成拙,大约说的就是眼下的施骥。

梁王为难道:“只是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寻常的金银细软不知能否抵偿。”

猫主子趴在桓澈脚边打了个盹儿,醒来后懒洋洋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扭头却看到一根毛茸茸的黑色软棒倏然落到身侧,面露惊恐,双眼圆瞪,蓦地弹起,“喵”的一声尖叫,慌得一把抱住桓澈的腿。

然而很快,猫主子发现那根可怕的黑色软棒原来是它的尾巴。

顾云容险些笑出声来。

这猫前面一副邪肆狂狷冷傲不羁的模样,没想到原来这么娇气,竟然被自己的尾巴吓到。

施骥还在请求贞元帝不要在意这件事,大事化小便是。

施敏也在一旁附和,又为自己推脱,说若非狮子猫一直缠着她,她也不会想到去更衣。又因着她更衣时狮子猫一直在旁捣乱纠缠,导致梁王闯入时她还没能拾掇妥当,这不过是个巧合。且梁王殿下十分守礼,当时误闯后,即刻就转回了头。

猫主子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便见方才那个在它面前脱了衣裳就一直坐着等人来的女人往它这里看了一眼。

猫主子眉头一皱,直觉是在说它坏话,忽然转头,几步窜到贞元帝跟前,“喵喵”叫了两声,唤起贞元帝的注意后,手舞足蹈一阵,娴静乖巧坐在地上,片刻,扭头一看,突然一跃而起,两爪捂胸,闭眼大叫。

贞元帝起先以为它不过是来取悦他的,笑了笑不当回事,但看到后来那越发似人的举动,却是慢慢敛容。

在场多是聪明人,也先后猜到了猫主子的意思。

它好似是在说,施敏是先脱了衣裳,坐着等人来的。

根本不是什么突发巧合,而是处心积虑的有心促成。

虽然这看起来有些荒谬,但御猫的举动令人不得不往这上面想。

顾云容感慨,真不愧是在皇帝那里得了名分的猫,简直成精了。

众人纷纷看向疑似被一只猫打脸的施家祖孙两个,眼神各异。

施骥素性奸狡,自入仕以来就从未如眼下这般狼狈过,一张老脸早就挂不住了,此刻只能佯作不懂。

施敏深深埋头。幸好她方才左思右想,觉着那囊袋上沾着气味,不该留着,寻机将之扔掉了,不然那猫若是再扑上来翻她衣裳,那可真是板上钉钉的罪证了。

不过她做梦也想不到那猫会模仿她的举动。

她现下尴尬欲死,根本不敢看旁人的神色,不住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只畜生,旁人不会信一只畜生的怪异举动。

少顷岑寂之后,贞元帝慢悠悠道:“既然阁老也觉着这算不得什么事……那朕也不多过问。”

施骥才松了口气,就听贞元帝继续道:“不过,毕竟朕那两个儿子也有鲁莽之处,还是应当给阁老一个交代的。”

贞元帝召来一个内侍,命领着施骥去内帑挑选几样珍玩带走,权作补偿。

施骥长出一口气,正待告退,又听贞元帝冷声道:“此事倘传出去,恐对阁老孙女不利,依朕看,阁老不如速速为其操办了婚事,以免节外生枝后不可收拾。”

施骥一僵,垂首道是。

顾云容看得清楚,施敏在出殿时,还魆地里往桓澈这边睃了一眼。

眼神幽怨,含义复杂。

太后看戏看到现在,面上始终无波无澜,目光触及桓澈时,脸上才露出些笑来,示意他过去,听说他头还有些晕,叮嘱顾云容招呼着他转去歇息,又着人去端醒酒汤过去。

众人散去。

顾云容与桓澈在配殿内坐下,对着硬生生跟过来的猫主子大眼瞪小眼,朝桓澈道:“你知道它为何谁都不缠,偏要缠着你么?”

桓澈瞥了眼又卧到了他脚边的那团绒球:“兴许它喜欢我的眉毛。”

“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娇气。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在船上因为嗓子哑了就一字不肯多言的事么?它跟你有得一拼,居然被自己的尾巴吓到。”

“它那是蠢,不是娇气,”桓澈脑中灵光一闪,忽道,“你休想骗我养猫!当真抱一只猫回去,你镇日肯定只顾着逗猫,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顾云容撇嘴。

她还真想养只宠物,但瞧他那酸溜溜的模样,她怕他回头跟宠物打起来。而且,她不一定有时间照料。

施骥领着施敏回府后,径直把她带到了他的书房。

施敏跪在地上,眼眶通红,问祖父,衡王为何要在最后关头把梁王拽进来。

施骥阴着脸道:“衡王不过是在将计就计,你莫非瞧不出?”

施敏一怔。

第九十一章

“衡王一定是在到便殿之前就发觉了不对之处。他把梁王拽进去,正中梁王下怀,梁王约莫以为这样就差不多能娶到你,但衡王却猜到了我的态度,他笃定我宁可一刀劈死你也不会让你嫁与梁王,这才有此一举。”

施敏听到祖父在说到“一刀劈死”这四字时咬字极重,遽然遍体生寒。

“衡王这样做,既可撇开自己,又能解决掉你这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施骥面沉如水。

衡王这是在甩麻烦,也是在警告他,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

但他还是不甘心。他已经确定了皇帝的心思,没有不早做筹谋的道理,否则将来衡王嗣位,他一点优势都无。

他就不信,衡王没有弱点。

回府后,顾云容向桓澈问起把梁王拽进去的缘由,桓澈道:“我料定施骥死都不会答应让施敏嫁给梁王。然而事却摆着,父皇但凡不想让施敏嫁与梁王,必会催促施骥作速把施敏嫁了。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清净许多?”

顾云容心惊,他真是把旁人每一步都算准了。

他望着她笑:“怎样,今日瞧着施敏羞窘欲死,你心里可觉着解气?”

顾云容恍然明白,原来他装模作样让她扶他过去,就是为了让她跟去看戏。

“梁王眼下约莫正气着呢,”桓澈揽住顾云容的腰,“他堂堂一个亲王,竟被一个臣子拒了亲事。”

顾云容被他一双手来回揉搓,面红耳赤,搡又搡不开,被他死死压在槅扇上。

“还想把眉毛给我拔淡些、修细些,是想让我跟你做姐妹?嗯?”

顾云容对上眼前这副面容,抿唇不语。

他的双眉即便秀致些,也并不显得女气,反愈衬得他五官精雅绝伦,背光而立,光影明灭之间,昳丽摄魄。

顾云容如被蛊惑一般,愣怔出神,嘴唇微张。

他低头含住她两片温软唇瓣,反复舔吮,却并未如同往常一样探舌深吻。

他移唇贴耳,低缓嗓音宛若潺湲流水:“你在京中可有什么仇家?”

顾云容舒臂拥他,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清越淡香,偏头倚着他,慵声问他作甚。

“我觉着我那五妹管得太宽了。此番她虽是给施敏设套,但她对你敌意过甚,保不齐下回就跟她母妃串通一气对你下手,我看她还是早日嫁了好。正好父皇前几日还就此事问我可有认为合适的驸马人选,若是没有合适的,就要按部就班来选。”

顾云容嘴角微扯。

这种事确实是霍霍仇家的好时机,谁娶五公主谁倒霉。

倭国平安京。捞上未久的极品鲣鱼由押送船一路沿水路,直运至国王御所。

鱼本以一尾、两尾计,但鲣鱼金贵,上岸后都是以一本、两本贩卖,新鲜上市的极品鲣鱼更是以“匹”来数,大抵是因着其一条的价值与一匹马几乎相当。

寻常百姓即便舍得花上好几两银子去买一尾尝鲜,也很难买到鲜活的上等鲣鱼,因为按照惯例,进贡国王、将军所剩之鱼才能下卖给百姓。

就是这样价等黄金的极品鲣鱼,此刻正被随意地晾在餐桌上,鱼汤也渐渐凉下来。

宗承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左大臣木原清本,一语不发,只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间光景。

如今太政大臣空缺,木原清本身为太政官的长官,便是朝中第一人,再没有见过似宗承这般轻慢无礼之人,一时气得心肝脾胃肾都要爆裂,但思及天皇的交代,又只好咬牙忍下。

等木原终于累得开不了口,宗承才慢慢道:“说完了么?说完了就可以走了。”

木原也顾不得公卿的教养,瞪眼怒道:“足利将军的账你不买,天皇的旨意你也要违抗,你这等狂妄之徒,根本不配留在日本国!不如速速离去!”

宗承好笑道:“你是认真的么?你们国王的旨意我为何要遵从?”

“是天皇!”

宗承哂笑:“你们那‘天皇’之称还是打我们的三皇五帝来的,有僭越之嫌,也就你们自己关起门来叫一叫而已,有本事跑去天-朝皇帝面前显摆,看皇帝什么反应。”

木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宗承却是接着道:“我若是真走了,就告诉你们的国王与将军,说是你赶我走的。”

木原立等息了气焰,谄媚一笑,问宗承怎样才能合作。

“要合作也不是不成,但我有一个条件,”宗承微微倾身,“我要你们在十月之前,促成天-朝开海禁之事,能做到么?”

木原一愣:“为何是十月前?”

“这个你莫管,你先说能做到么?”

木原直是摇头。

这事难于登天,根本不可能。他们要有这本事,还出去抢什么。

“这就是了,”宗承摆手,“慢走不送。”

木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起身,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宗承静坐片刻,叫来宁安,问他上回的事查得如何了。

如若何雄不是买通了他身边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心系顾云容之事。何雄虽死,但这个叛他之人,一定要查。

宁安小声禀了片刻,他垂眸听着,忽问:“那衡王呢?衡王安的暗桩呢?肃清了么?”

宁安为难道:“这……不好办,小人还在查。”

宗承讥诮一笑。

上回他答应回去看阿母,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引出衡王在他身边插安的眼线。他当然知道衡王不会当真好心帮他去探母,衡王那时候马上就要回京了,需要在皇帝面前表态,捉他,或者说作势捉他,都是必定的。

只是他没想到衡王这样谨慎,那回竟然没有动用这些暗桩。

那么这些人是打算留着作甚呢?

留待最后,给他致命一击么?

等到十月,衡王监国期满,如无意外,就会被立为新储,届时就会得片刻喘息之机。

他会否趁空转回头对付他,很难说。

毕竟他惦记他手里的东西很久了。

宁安忍不住道:“大人不如先答应了倭国国王那边的……”

“你逾矩了。”

宁安应诺赔罪,思及衡王,又暗诽,衡王还不晓得能不能活到十月。

他待要告退,却听宗承说去取纸笔来。

宁安一愣,不忿道:“您不会是要把那件事告诉……”

宗承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我也不想,我是为云容。他死了不要紧,云容不能被他连累。”

衡王总跟大人过不去,死了才好!宁安这般想着,切齿去了。

不多时,宗承信成,交与宁安,再三嘱咐他定要将此信稳妥送出,尽快送达国朝。

宁安满口答应,纳信入袖,躬身退出。

他从台阶上下来时,迎面遇见了一个眼生的杂役,当即顿步,问他底细。

他见多识广,听出杂役操的是一口杭州口音,皱眉暗忖,顾云容也是杭州人氏,这人竟跟她是同乡。

盘问半日,见对方无甚可疑,宁安放心离去。

那杂役凝眸望去,隐隐瞧见宁安从袖里拿出一样物件,再三看了,脚下忽然变道,往宅邸后面的小园去了。

杂役在原地立了片时,回头看了看宗承的临时饭厅,目光幽沉。

光阴飞逝,捻指便入八月。

贞元帝始终催着设醮坛之事,桓澈觉着那纯粹是烧钱,争奈贞元帝认为他的孙儿皆系于醮坛之上,他不得不照办。

因着贞元帝的吩咐,桓澈亲自带着张天师选址。

他心里是觉得对付对付就成,但面上总是要做个样子。

张天师最后将地方选在了西苑琼华岛一道小山山巅。

桓澈见选址事毕,回身要走,却被张天师叫住。

“贫道观殿下面相,近来怕不太平,不知殿下可愿赏光一听?”

张天师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殿宇,委婉询问他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