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璃怎么会在这里，妘瑶和知画并没有多大反应，来宸王府这么久，对于身后时不时会窜出一两个熟悉的人来，早都不稀奇了。

不等妘瑶开口问清楚，素来规矩有礼，成熟稳重的青璃，这次却一反常态的凑了上去。

“……怎，怎么可能？！”

青璃冷如冰霜的神情中多了几分动容，眸中跃起各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欣喜，有震惊，有愕然，还有满满的不可思议。

“……青璃姐，你怎么了？”知画被青璃这一系列反常的表现给愣住了，条件反射的转头看向妘瑶。

忽而左边衣袖被人大力扯住，身侧又传来青璃一连串迫切的追问：

“全好了？！一点儿疤都没有吗？什么时候好的……”

知画侧头，看着霞光红晕下青璃却明显泛着霜白的脸，未加留神的垂眸一瞥，眼神顿时一变，青璃隐隐颤抖的长指紧紧拽着她的一片衣袖角发抖，甚至指节都因用力过度，浅浅有些发白了。

……这，这是怎么了？

知画呆呆愣愣的扭头无声以眼神询问，有些局促不安和不知所措。

不想妘瑶却是目光并未看她，而是两眼放空的出神。

离骨霜，离活人躯，化死人骨，妘妍曦脸上那两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她当初虽未亲眼看见，不过想来沾上“离骨霜”，伤口只会日渐恶化腐蚀，怎么会痊愈的连疤都看不见了。

不过，妘瑶现在心里诧异的却是青璃此时此刻这极度反常的举动。

方才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种种复杂情绪了，分明有欣喜和激动，还有跃跃跳动的期盼……

若说妘妍曦恢复容貌，青璃绝不至于露出这么激动的神情来，更不会有期盼，能让她如此失控的……恐怕也只有君谨宸了，莫非妘妍曦脸上的伤疤痊愈和君谨宸有什么关联？

心思跌宕起伏间，妘瑶扬头，万千霞光映红了她白皙的颈部，和一半落入晨昏的娇俏面庞。

丹唇轻启，落日余晖，悠悠小道上，妘瑶欢快的扭头，对着身后表情各异的两人，笑魇如四月桃花般，嘹亮道：

“有些日子没见我家老头了，走，准备准备，咱们回府蹭顿晚饭去。”

知画窘迫的四下瞟了一眼，小姐这话，明明是回去看相爷的好听话，怎么从小姐嘴里这么一划拉，就……听着这么别扭呢？

青璃感激的看一眼妘瑶，小声道了句“谢谢。”

金乌渐落，余晖漫道下，飞鸟结伴掠过，妘瑶大踏步的迈着步子，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身后青璃那一句小声吐露的“谢谢。”

阡陌纵横的长街卷起入夜的凉意和孤寂。京都的街头热闹喧嚣来的极快，却也是退如潮水般干净利落。

潮湿的风气带着冷冽的凉意，刮的人面颊微痛。带起各个朱红大门府邸前高挂的灯笼，沉没入门前盘踞而卧着的两尊石狮里。

而此时，各府邸暖黄色的灯光不疾不徐晃悠里，妘府门前的一片艳丽红色显得十分喜庆，张灯结彩，欢呼雀跃如同过年。

妘颋满面春风，红光拂额的悠哉悠哉踱着外八字步，乐此不疲的在妘府庭院前晃悠，时不时的挥手指挥吩咐着院中丫鬟，小斯几句，比如：

“那边那盏灯笼挂高一点，……再往左偏下。”

“把那茶换成酒，瑶儿喜欢喝酒。”

“去让厨房多备点儿鸡腿，鸡翅什么的，瑶儿爱吃。”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被妘颋指挥的满院子团团转，东奔西跑的众多丫鬟，小斯，心下齐叹：

大小姐还是待在宸王府好，这才嫁出去多久，回来一次，整个妘府都挂灯笼，搭红绸，比过年还热闹。

唏嘘讨论完，亮如白昼的庭院中，不少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菡萏苑的方向，眸中情绪晦涩……昨日二小姐回来，相爷可没有这么大阵势。

菡萏苑娟秀烫金的牌匾上方，也一如其它地方般，高高挂着条喜庆的大红绸缎。

屋内明烛摇晃的灯光显得有些暗淡朦胧。

花纹镶裹下的一面铜镜里，倒映出一张唇红齿白，面白眉黛的少女面庞来。

妘妍曦探手细细临摹过自己镜子中这张娇羞粉嫩的容颜，目光沉迷，面色阴寒。

突然，一只纸叠飞雁破帘带风穿过菡萏苑主卧的厅堂，“啪”一声悄响，携带着力度打落到了梳妆台上的铜镜下。

“啊——”

身边立侍在一旁的丫鬟被这突然闯入的纸鸢，惊吓出声。

“喊什么喊！大呼小叫的滚下去！”

妘妍曦被这一声突兀的尖叫声惊的心尖一颤，怒声呵斥道。

凝眸看清落在梳妆台上的是一只折叠精巧的白色飞雁，刚刚惊呼出声的侍女面色煞白，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失礼，慌忙躬身退了下去，掩上了门。

须臾，掩住的门“嘎吱”一声，缓缓被人推开，庭院里的冷风一股脑的灌了进来。

吹斜了明烛上颤颤巍巍的青紫色火苗，迷离隐跃的光线下，一袭白衣抬步入室，风气吹拨着来人衣襟袖摆上振翅欲飞，活灵活现的那只飞雁。

“这张脸可还看的舒坦？”

寂静昏暗的光影中，传出一声冷寂无情，捎带不屑孤傲的女声。

妘妍曦抬眸看着铜镜中清晰倒出的白色人影，恍若未闻的抬手，继续进行着手下的动作，一点，一点摩擦端倪着手下的如花容颜。

良久，她才出声道：

“为何要舒坦？！”这本来就该是她的脸，她的模样，若不是……若不是墨琴那个贱人，她又哪里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颜面扫地，远离京都……

身后脚步声，稳稳上前，踏在菡萏苑明亮干净的地板上。

“咚！咚！咚！”听这声音，不难听出这人脚下步子踩的很慢，很稳，好像庭院闲适散步般。

片刻后，妘妍曦端坐的铜镜里倒映出另一张绝色冷傲的容颜来。

百里依一手撑在身下的梳妆台上，微微佝偻着半个身子，细细审视着铜镜中妘妍曦的粉嫩容颜上爬满的阴寒戾气，忽而勾唇，嗤嗤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