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连忙走了。

掌柜妻子也转头去寻些别的事情来做。

阿柔愣在那里，怀里的孩子一味的哭闹，哭的她心里发慌也没有主意。思想再三，暗自咬了咬牙，将衣襟解开。那孩子仿佛天生就知道去哪里吃奶，拱进她怀里一口就叼住了她的胸口。力气之大仿佛要将那块肉扯下来一般，痛的阿柔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她哪有什么奶啊，不过像掌柜妻子说的那样，给孩子含着解解心焦罢了。

这孩子含住了奶，便安静下来。渐渐的合上了眼睛……

掌柜妻子凑过来，低声道：“睡着了？”

阿柔这时，惊奇的发现自己就这样在别人面前坦胸露怀的，竟然一点儿都不觉的难为情。她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睡着了。”

“给我抱抱。”掌柜妻子伸出手来。

阿柔也没多想，就想将孩子递过去。谁知那孩子嘴巴一空，立刻眉头一皱，眼睛都没睁开就低低的哭闹起来。阿柔连忙又把胸口凑过去。那孩子这才再次安静下来。

掌柜妻子笑道：“这小调皮。”笑着，笑着神色渐渐落寞黯然下来：“我原本是有个儿子的，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每天馋奶馋的，饭都不好好吃……”

阿柔静静听着。

掌柜妻子叹了一口气：“都怪我……”目中已然泛起泪花：“我要是不去洗什么衣裳，他也不会丢。”

“找过吗？”

“怎么没有找呢？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去哪里找啊？我婆婆哭的眼睛都瞎了，到死眼睛都没闭上。那该死的拍花子，挨千刀的拍花子。要是让我捉到，我一口一口咬死他们都不解恨。”

“娘，你要咬死谁？”菊花从外头端着饭菜进来，就听见个话尾巴。

掌柜妻子甚是无奈的嗔道：“咬你。小孩子家家的，哪儿都有你。回屋睡觉去。”

菊花撇撇嘴：“我都十六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隔壁桃花去年就嫁人了，眼下娃都揣上了。我都成老姑娘了。”

掌柜妻子甚是无奈，指着她骂：“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整天嘴里胡沁些什么？”

菊花闻言，一扭身子甩手走了。

掌柜妻子示意阿柔将睡熟的孩子交给她。阿柔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到她怀里，然后整理好衣襟，做到饭桌前吃饭。刚吃了两口，菊花去而复返，也不进屋，就从屋外探头进来，看向阿柔：“姐姐，你晚上和我睡一块好不？我家没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们两口子。”

掌柜妻子道：“怎么没有？”

菊花顿足道：“我说没有，就没有。”说完又赌气般的走了。

“这丫头，抽的什么风？”掌柜妻子待要去找女儿问个究竟，又怕惊动了怀里的孩子。

阿柔笑道：“只怕是你这女儿真的大了。”

掌柜妻子闻言，想了想：“谁说不是。”接着话锋一转：“可我和她爹只有她这一个孩子，说什么不能委屈她的。她性子又骄纵，倘若将来婆家有三兄四弟的，妯娌们各样脾性都有，她怎么受得了？说起来也是愁人。”

阿柔想起自己幼年时的情景：“人都也有人多的好处。人口多的人家不受欺负。”

“那倒也是。”

两人说着闲话，阿柔这边吃完饭。掌柜的从外头进来：“小官人今夜怕是回不来了。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兵荒马乱的，早早就宵禁了。小官人就算想回来，也只能等到明天。”

掌柜妻子道：“那倒是不怕。我看那小官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就算一时回不来也必定不会慌乱。”

阿柔也是这般想的。阿青自幼便在江湖漂泊，这一路走来，江湖经验十分丰富。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但他的安危的。于是就在成衣铺这里先住下。

掌柜妻子的意思，是把另一间厢房收拾出来给阿柔带着孩子住。可是在菊花一再的坚持下，只好顺遂女儿的心意，让阿柔带着孩子住到菊花房间里去。

阿柔客随主便，有个地方住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

睡到半夜，孩子忽然扭动起身体来。阿柔已经醒来：“怎么了宝宝？”

睡在旁边的菊花跟着醒来，拉起孩子就把尿。那孩子眼睛也不睁就开了水闸。

阿柔十分佩服的看着菊花：“你怎么知道他扭动身体是想撒尿？”

菊花大大咧咧道：“小孩子嘛，这样动来动去的，除了屎尿屁还能有什么？”

阿柔闻着空气中淡淡的尿骚味儿：“对不起啊，尿了你一地。”

菊花毫不在意：“谁养孩子不是这样呢？”

那孩子尿了一泡，有些清醒了，闹着又不肯睡觉。阿柔只好解开衣襟，仍旧让他含着。他这才再次安静下来。就在阿柔以为菊花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道：“姐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阿柔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很好。”

菊花试探着道：“那我给你做个妹妹，你看怎么样？”

阿柔刚要答应，猛然省起这个‘妹妹’似乎和别的‘妹妹’有些不同，于是问道：“哪样的妹妹？”

第149章 哪样的妹妹

“就是，那样的妹妹。平常给你和官人端茶递水，你不方便的时候……”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太直白的话说不出来。

阿柔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俗话说，宁为鸡首，不做牛后。况且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因何就想出这样的事情来？”

“姐姐莫恼。”菊花有些慌张起来，索性坐起了身：“我是个直性子，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我第一眼看见官人，就从心眼儿里喜欢。你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他一下子从我的眼睛里，嗖的一声就钻进了我的心里。我整个人都为他烧起来了。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菊花说的话，阿柔感同身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是嗖的一声就从她的眼睛里，钻进了她的心里。从此她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结果呢……

阿柔在黑暗中看着菊花朦胧的影子，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傻姑娘，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怎样，就怎样的。”

“姐姐，你不愿意吗？”

阿柔摇头：“不是。”

“那你和官人说一说好不好？我不要彩礼的，什么都不要。”

阿柔低笑：“你啊，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两个人在一起，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他愿意，我帮你说说也是无碍的。不过，成不成的，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阿青那个人，自由散漫惯了，恐怕不愿意受束缚呢。”

“我也可以像你一样，跟着他到处走啊。他愿意去哪里，我就陪着他去哪里。他愿意干什么，我就陪着他干什么。”

阿柔面对这样的傻姑娘，真是无语又心酸。遥想当年，她也是这般傻。如今……

倘若那人肯回首，和她远走江湖……

怀中小儿忽然蠕动了两下嘴唇，一股疼痛将阿柔飘远的神思拉回。她暗自叹息了一声，就算他肯回首，他们还回得去吗？

阿柔并没有真的带过孩子，而怀中这个孩子明显受了惊吓的，很是粘人。整整一个晚上，竟然都赖在阿柔怀中，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别开小家伙不大，但是嘴巴上的力气却不小。等阿柔好不容易哄他睡熟之后，胸口已然肿胀起来。稍微一碰，便痛的一个激灵。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她正要合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掌柜的妻子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探头看了一眼那孩子：“睡着呢？”

阿柔轻声道：“刚睡安稳。”

掌柜妻子将一碗蒸蛋递给阿柔：“带孩子的人最是辛苦，吃点儿东西垫补一下。等会儿孩子醒了，我帮你带着你好接着休息。”

还别说，阿柔还真是饿了。于是接过那碗蒸蛋：“谢谢。”

掌柜妻子道：“别说这外道话，我和他爹就菊花这一个命根子。常常觉得一个孩子太过孤单了些。如今见了你，就好像又多了一个女儿一般。你只管踏实住着，等天大亮了。我让他爹去街上帮你找小官人。”那妇人说完，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阿柔吃完蒸蛋，困意上涌，便躺在孩子身边睡去。

她身体本弱，昨日竭力的一番奔逃，早已精疲力竭。又被那孩子折腾的一夜不曾安眠。眼下里肚子里充实，黎明时分天气又比夜里凉爽很多。她一闭上眼睛，还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望着屋顶有些不知身在何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爬起身来，忽见身边床榻空空荡荡，顿时又紧张起来，唤道：“宝宝。”

菊花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我们在外头呢。”

阿柔从床上下来，扑到门口。只见那孩子正在院子里的阴凉地儿里，蹒跚着往前走。菊花和她母亲，一头儿一个张着手臂接他。那孩子走几步便向人扑去，乐的咯咯直笑。

阿柔见了，忍不住也露出笑容，但是心底深处不知名的角落里，却难以压抑的痛涩。她的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一个好人，能够好好的照顾他。

菊花接住了孩子，搂着他指着阿柔，向那孩子道：“你说，大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

可惜这句话太长了，才周岁大点儿的孩子，根本就学不会。那孩子瞪着一双眼睛，憋足了劲儿，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娘……”

掌柜妻子顿时就笑了起来，望着自己的女儿：“我说什么来着，这母子连心，你教也教不会的。”

菊花也跟着笑：“这小鬼头，白费我一番心思，陪他玩儿了一大早上。心里还是和自己娘亲近。”

阿柔走过去，从菊花怀里接过孩子。那孩子不知是闻到阿柔身上的气味，还是年纪太小记忆混乱根本得分不清阿柔是不是自己的亲娘。一进阿柔怀中，立刻就往她怀里拱：“娘……奶……”

阿柔的胸口早已红肿，痛的一碰就一个激灵。

掌柜妻子一看她的表情便心知肚明，说道：“这孩子久不在你身边，再好的奶水也回了。他现在这么大了，也能吃饭，不若就将奶忌了吧。”

阿柔痛的厉害，问道：“如何忌了？”

掌柜妻子道：“你等着。”起身去灶房倒了一点儿醋，用碗端着回来：“你涂点儿这个，看看他还吃不吃？”

阿柔接过，转过身去解开衣衫，涂了一些。

但是，不管用。那孩子虽然被酸的皱着眉头，可就是不肯松口。

掌柜妻子把家里有味道的食材都试了一遍，还是不行。而且，这孩子一看见阿柔，就扒在她怀里，谁都别想拽下来。吃饭可以抱着他，上厕所怎么办？

但凡阿柔在厕所蹲多大一会儿，他就在外头哭多大一会儿。实在太黏人了。

最后，掌柜妻子狠了狠心，给阿柔整来一个辣椒涂了。那孩子吃了一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下，成阿柔心疼的不得了。索性就放任自流，随他的便了。

菊花在一旁笑话那孩子：“小鬼灵精，有本事你吃奶吃到娶媳妇。”

掌柜妻子也是无奈，不过这小孩子馋怀也就是当娘的辛苦一些，别的丝毫没什么影响，于是也跟着笑道：“还真有吃奶吃到娶媳妇的。”

阿柔一头黑线，但是看着怀中的娇儿，就算苦痛一些，瞬间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辛苦了。大约天底下，做母亲的，在自己孩子面前都是这般吧。

总之，最终结果就是，几个人在家里一番折腾，也没让那孩子断了奶。

这边，掌柜的一大早上街去打听阿青的下落。到了下半晌才回来。一进门就说道：“这两天小官人怕是回不来。”

“怎么？”菊花比阿柔还焦急：“外头乱糟糟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掌柜的点头：“有人劫法场了，走脱了重犯人。好多官兵，全城搜寻呢。看见相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抓走了。我也差点儿被人捉去，幸好走到一个老相识门前，在他家多了这多半天，趁着街上官兵少了，这才赶紧回来。”

“乖乖。”掌柜妻子感叹一声：“这是不让老百姓活了啊。哪有见人就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