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劢当即怒喝：“他敢！”

罪莫可名状地笑了一声，又垂首去喝茶。

穹劢气得浑身发抖。半晌他看着罪，强自压下那些高涨的怒火，道：“大人，我那谋士不忠，战场却是和我的女儿一同前去的。说实话，我很担忧。”

穹劢不是公孙鸿，连说话都学不会公孙鸿那般聪明一点。到底是在高处站得太久了。

罪放下茶盏，不咸不淡地道：“那依你看？”

穹劢：“依我之意……我是希望大人能亲自替我去看看。”

罪笑了一声，“替你去看看？”

穹劢：“正是。”

罪抬起手打量自己新晋染上的丹蔻，看了许久。分明什么都没有说，气氛却无端端沉凝了几分。

良久，她问：“你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

穹劢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地道：“指尖纤纤玉白，正压下了那丹蔻艳丽。这世上再寻不出第二个如大人这般适合丹蔻之人了。”

“是么？可那丹蔻艳丽，在我手上反而被压下了本『色』，你说是不是可惜了呢？”

穹劢一瞬间寒『毛』直竖。

罪放下手，说：“正如我本是自由，在你府上反而被埋没了。道理都是互通的，穹家主觉得呢？”

穹劢总算听明白了罪的意思，一时反驳也不是，顺从也不是，只好说：“大人，您若愿意，只需一句话，整个穹府都是您的。”

“穹府可不是我的，穹府姓穹。”罪嗤笑一声，早已看透了穹劢阳奉阴违的本质，“我再帮你这最后一次，三日后我便出发。此间事了，无论穹府是胜是败，即便你穹劢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你待如何？”

罪的伤势还需要时间调理，三日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但穹劢来不及计较这些，他只觉得罪脸上的傲慢太过刺眼。他几乎要恼羞成怒地与罪翻脸，但是念及羽翼渐丰的苍于归和公孙鸿，生生压下了喉头一口血，咬牙说：“只要大人能替我铲除穹府后患，我穹劢绝无二话。”

“算你识相。”

黑雾翻滚，转瞬间吞没了那些叮当作响的金铃，唯独罪临走前不屑的冷哼滞留在空气中，『逼』得穹劢猛地掀翻了桌椅。

“……忘恩负义的女人。”他咬牙切齿地说。

穹劢最后还是书了一份函件加急送给穹氏将领，诸位将领拿着函件，像是捧起了圣旨一般挺直了腰板，对公孙鸿说：“公孙大人，家主的意思是，他将再派一人前来。您自己的议和可不作数。”

公孙鸿唇边含笑，目光却是冷的。他看着这些洋洋自得的将领，说道：“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孙某不才，至少还得了个智计无双的名头。诸位大人未曾勘破公孙某拜访之意，反倒在背后倒打一耙，坏了公孙某计划——莫非是有了更好的解决之法？”

那将领瞪着眼说：“你的议和就是你的无双智计？穹氏说要议和，火氏狮子大开口会要去多少东西，公孙大人可曾认真盘算过？我等虽不如公孙大人一般聪慧，到底也明白不能做出这等寒心之事，枉家主对大人一片器重之心，不曾想养出了个白眼狼！”

公孙鸿竟被这些人气笑了。不知道是说他们天真好，还是盲目好，知道对方有了个真实之瞳，居然还妄想能取胜？靠什么？靠穹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他也不指望能与这些人说通这些道理，左不过他已经不对如今的穹府抱什么希望了，便也顺着此人道：“依大人看来，似乎家主此次下派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不得了到这些人能这样理直气壮地与他辩论？

将领以为公孙鸿服了输，便自鸣得意道：“自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公孙鸿从他手上接过函件，看见穹劢说会下派一个供奉前来。

供奉？穹府那些供奉修为不及穹劢，穹劢若真着急，一派就应当是一群才对。只下派一个，言辞之中便满是即将得胜的意思……

罪在穹府之中只以女眷之名居住，唯独穹劢和穹如林知晓她的本事，因而公孙鸿也很难猜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说到底，公孙鸿也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只将函件递还给将领，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翌日卯时，他孤身一人前往火氏军营，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纪非攻以极高的礼遇接待了公孙鸿，一番客套之后，便道：“公孙大人前来是为了？”

公孙鸿说：“苍将军，事已至此，各自还是将话说得明白一些吧。火氏营地之中有个真实之瞳，穹氏要想战中取胜便难上加难。因而此行前来，公孙某是为了与苍将军议和。”

纪非攻笑了笑，挥手让在场其余将领退下。直到帐中没了多余的人，她才道：“那不知道，大人是以公孙鸿的名义来与我议和，还是以穹恪的名义来与我议和？”

公孙鸿一颤，差点脱口问出“你如何得知”。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尹初月在，纪非攻知道什么都不值得奇怪。他长出一口气，说道：“穹恪。”

两字郑重，掷地有声。穹恪对他而言是个背负的责任，并非仅仅是个身份和名讳。当这个名字被说出口的一刹那，就是公孙鸿退幕的一刹那。

他抬起眼，眼珠之中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露』出的红『色』双眸透亮而不祥。

纪非攻看着他，说道：“穹恪。”随后她又笑了一声，“说到底，你来还是为穹氏求情的吧？”

“不能这么说。”穹恪说，“我来是想与阁下合作，并不是单纯请求阁下高抬贵手。”

纪非攻走下上首的位置，与穹恪相对而坐。平等的位置更适合谈判。她道：“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穹恪：“在此之前，我想问阁下一句。在你眼中，究竟是穹劢更可恨，还是整个穹府都是应该被憎恨的对象？”

纪非攻眸光一动，便若无其事道：“有区别么？”

“自然是有的。”穹恪道，“这个问题阁下心中想必早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