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内，纪非攻与九霄细细商量了如何对付罪。

九霄皱眉道：“其实连续两次与她交手，你便不觉得奇怪吗？”

纪非攻原本并没有对这两次交手起疑心，但听闻九霄如此说法，倒也想起什么似的，“你的意思是？”

九霄说：“我与罪交手，原本在这天之陆上应该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但是连续两次都把她『逼』退了。如果说穹府那一次是因为生之力，那灵湖洲上那一次是因为什么？”

灵湖洲上那一次九霄动用的是神力，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击退罪，因为罪的实力超越了天之陆应有的界限。罪的确是重伤，但在如此实力之下，不应该过了这么久都没能恢复自己的伤势。

而即便是穹府那次也有很多蹊跷，纪非攻的生之力给罪造成的伤势固然再大，生之力对魔气的优势固然再大，也不可能在对战的时候……在对战的时候让罪被完完全全地压迫住。

如此看来，倒是罪的实力在原本基础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削弱了不少？

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也就是说，罪如今的实力比不上从前。”

九霄说：“是。但即便如此，也在如今的我之上。原因暂且不追究，单说实力，如果加上你的生之力，我觉得应该可以把她压制下去。”

“我知道，”纪非攻说，“我只是在想，罪的实力究竟是为什么跌落了这么多，这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而且你没有在从前与她交过手，如果要问你究竟她的实力被削弱了多少，想必你也说不出来。”

九霄愣了下，说：“这倒是。”

纪非攻念头转了转，又问他：“受实力限制，现在你能察觉到的东西应该比我多。就你的两次交手看来，有没有察觉什么古怪的地方？”

九霄听她这么说，认真地思考一会儿，说：“还真没有。”而后他在纪非攻略有些失望的表情中抬起头，迟疑道：“如果真有，她脚上那些铃铛算不算？”

纪非攻还没来得及摆出什么态度，就听见他道：“那圈铃铛真的很烦人，走路打架甚至喝口茶都要冒出点声音，她就不觉得别扭？”

纪非攻：“……”她说：“指不定是人家喜欢呢。再说我让你找问题，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九霄大概也觉得心虚，讪讪笑了笑，不说话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纪非攻自己却察觉了什么似的放下茶盏。九霄见她突然走起了神，纳闷道：“怎么了？”

纪非攻突然看向他，“还真被你误打误撞猜中了，真是金铃。”

九霄：“啊？”

纪非攻说：“那铃铛和纪思行惯常爱用的一个小法器长得倒是很像。那东西有两套，一套是金铃，一套是银铃……总之，被炼化之后可以追随主人的气息，变成追踪和互相联系的法器。”

那东西是之前她们上战场的时候互相用来确定平安用的，如今居然落在了罪的手上。但是罪为什么要用金铃和银铃？她想用来和谁互相联系？

罪绝不是会把金铃挂在脚踝上仅仅为了好看的人，何况如果平时要用，直接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也就好了，为什么要时时戴着？

时时戴着……除了和戴着银铃的人互相感应，纪非攻想不到别的原因。

那么那套银铃在哪里？在谁的身上？是什么人竟然重要到让罪动用银铃？

九霄见她有了些想法，本不欲打扰，但是想了一想，还是说：“有没有可能是身外化身之类的？”

身外化身在神魔两界是个常见的手段了，但是通常实力都不足本体十分之一，更重要的是无法长期维持。

要想维持形体不散……

“分身。”纪非攻说，“不是身外化身，是罪的分身。”

分身说来与身外化身有几分相似，但是身外化身是借用能承受本体力量的外物化作傀儡，往往离得越远越难『操』控，而且长期维持会消耗大量精神；而分身则不同，分身是自我复制，消耗的是神力和魔力，控制起来也不需要这么费劲。但是分身也有弊端，那就是分身之间没有感应，而且分身越多实力越弱。

比如两个分身，各自实力就是本体二分之一。

不仅如此，一旦其中一个被人击杀了，那么本体即便恢复了，也会永远失去那个分身的实力。

分身的不可控『性』太大，纵然很省力也比身外化身强大，但是天界的人仍然更偏爱身外化身。毕竟无论是谁，一旦分了身实力大减，说不定就有哪个仇家过来灭了自己了呢。

但这里毕竟不是神魔两界。

这里是天之陆。

因此罪不需要担心分身之后自己的实力问题，毕竟在这个地方，罪就算再分十个身也照样站在大陆顶端蔑视众灵。

九霄纵然一时没能想明白纪非攻怎么想通的是分身，却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如今罪的实力最多只有本体的一半？”

“嗯。如果动用了金铃银铃，那基本可以肯定她只分了两个化身。”纪非攻说，“也就是说，这次如果我们能趁着这个分身重伤击杀她，那么对付另一个也就不会很困难了。”

九霄顿时两眼放光，“那真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啊！有你的生之力在，还怕拿她没有办法吗？”

纪非攻摇头道：“不，九霄，不能大意。我的生之力能对她造成的压迫毕竟有限。而且罪是第一代魔王，圣池诞生的始魔，只要天地间还有恶念在，她就能想方设法重生。而我们没有办法击杀她，只能把她镇压下去——就像当初的仲魔。”

仲，即是第二。仲魔，也就是圣池诞下的第二个魔胎。

事实上，只要是先天魔族，往往都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吸收怨念恶念化作自身的魔气，几乎没有办法将他们剿灭，只有镇压在清净之地。

这地方可以是极乐佛界，也可以是道祖所居，总之必须毫无杂念，才能将之经年累月之下度化成佛抑或是直接净化。

除却清净之处，还有一个选择是使用父神遗留的神器镇压在神界，用清气与神力不断磨损对方的力量，直至彻底消亡。

父神是天地创始者，遗留神器有十件，东皇钟便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件，仅这一件便被父神下了整整二十重禁制。而因为其强大，自父神陨落之后，除却佛祖、道祖等神明，衍生的器灵便只承认鸿蒙时代降生的几位先天神灵与圣池魔王，且非认主，仅仅是拥有使用权。也就是说，其他任何人，即便是鸿蒙之后的灵胎也无权轻易动用东皇钟。

东皇钟壁垒难以破开，当初连父神都自觉此物太过强盛，因而下了禁制的同时创造出了神器榜上仅次于东皇钟的轩辕剑。轩辕剑上禁制有十五重，只因父神创造轩辕剑时不如东皇钟倾注的心血多。但是轩辕剑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件能够破开东皇钟壁垒的物什。其余武器，即便是与东皇钟轩辕剑同属十大神器的盘古斧也不能撼动东皇钟分毫。

而轩辕剑，曾经是道祖之徒黄帝的佩剑，自三皇五帝身消之后便成为天界历任神帝的佩剑。如今天界情况如何尚且不明，但就紫昭在位的时候，轩辕一剑便能『逼』退无数魔族。

也就是说，除却历任神帝，没有人能够破开东皇钟的防御。

当初纪思行运用东皇钟镇压仲魔，仲魔便至今不能脱身也是这个道理。

暂时镇压罪，任何一件灵物都可以做到，只要持有者拥有足够的修为。但是在这之后，必须把罪转移到东皇钟里，或是直接押送到佛界、道祖之居，否则后患无穷。

只可惜他们这些神明，说是说站在神界顶峰，终究没能到佛祖和道祖那样超脱的境界。未能洗净俗世杂念，自然不得超脱。

佛祖道祖那样的人物，非动『荡』世界本源绝不出手，在他们眼中，红尘万物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无谓挣扎罢了。

——因此纪非攻羡慕的也仅仅是对方身上那种窥见天地本源后无人能及的实力，真正要说那悲天悯人的冷淡模样，她是很不喜欢的。

九霄就说：“这些魔族无穷无尽，也真是惹人讨厌。”

纪非攻只是笑，“大概也是因为如此，魔族天生情窍不开，不通世故，也格外野蛮、难以灵活变通吧。”

一番谈话的结果聊胜于无，除却确定了罪的实力大不如前，却难以针对罪布下什么局和陷阱。毕竟以现在的实力，无论是什么陷阱阵法，都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商量过后，纪非攻暂时决定到时候由沈朝晔带领军队和穹氏硬抗，穹恪既然答应了合作，应该也不会在这种方面太为难彼此，想必地面上的战斗也只是了了。

纪非攻和九霄则联手对付罪，即便此行不能击杀对方，也要让她伤上加伤。

转眼三日之期已过。

整个火氏严阵以待之下，军营之中的气氛都显得格外肃穆。

这一天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纪非攻抬头，看见遮天蔽日的浓重黑雾像是乌云一般迅速飘来，沉沉压下。她拍了拍九霄，九霄长啸一声化作原型，载着纪非攻冲天而起，角上灵光阵阵，冲散了飘散到己方的魔气。

地面上已然传出喊打喊杀的声音，各『色』灵技投掷之下光芒闪烁成一片混『乱』。而面前的浓黑之中倏地传出“叮铃”一声，像在人身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似的。

纪非攻眯着眼，听见金铃声越发密集、越来越近，便能看见一道不分明的轮廓披着黑红交织的战袍缓慢走来。

人影逐渐清晰，黑『色』的雾气里瓷白的脸，大红的唇『色』和丹蔻像染了血一般鲜艳。她眯着眼说：“好久不见了。”

纪非攻说：“是很久了。”

短短两句交锋之后便突然沉寂，二人像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默契地住了嘴。

之后便不约而同地交手了。

黑雾疯狂凝聚压缩成一只狰狞的凶兽，那凶兽面目狰狞，分明是梼杌的模样。

梼杌怒吼一声，九霄自觉受到了挑衅似的也长啸一声，二者缠斗在一处，每撕咬一口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鲜血淋漓。

纪非攻从九霄身上一跃而下，罪却抓住了时机似的，一柄长刀闪着寒光骤然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