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非攻随着侍从来到紫微殿，这里是真灵王寝殿，不论是哪个房间都被打扫得极干净，说是带她来这里，其实直接就能入住。

纪非攻说了句劳烦了，给侍从添了些赏钱，眼看着侍从离去，心想当皇帝其实也没什么好，至少臣子有休沐，皇帝就没有。

夜幕降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纪非攻坐到桌边，捧着古籍就着灯光看了起来。书翻了没几页，门被披着斗篷的人推开。

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叶朝生裹挟着一身寒气进了来。斗篷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半点光都透不进去。

她叹了口气。

是诅咒。

当初纪思行下给王族血脉的诅咒其实已经是被削弱过的，但是仍然不妨碍它随着传承绵延下来。

那诅咒让每一任真灵王都无法直面阳光和月光。这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一旦接触到就会浑身溃烂而亡。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永远不透光的道理，即便把自己笼得严严实实也不过是种缓解的方式，因而即便防备得再好，每一任真灵王都会短寿而终。

纪思行是认为，既然有胆子用不光彩的手段赢得战争，就不要害怕永远活在黑暗里。虽然纪非攻觉得她这个说法实在有点没有逻辑，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叶朝生关上门，坐到纪非攻对面，掀开斗篷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紧张，但还是很镇定地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纪非攻笑了：“你在等我问吗？”

叶朝生顿了顿，不确定地点点头，心想不然呢。

纪非攻说：“你先从头说起吧。你说完了，我有疑问再问你。”

纪非攻今天对他摆出的姿态略显强硬，叶朝生心想那还能怎么办呢，老婆生了气还是要哄的，毕竟是自己的老婆。强硬点好啊，强硬了总比白天那样突然哭起来好吧？

心里头是六月飞雪，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沉稳面孔，叶朝生那个苦，想了想说：“那我……从出生说起？”

从头说起嘛，从出生说起，没毛病。

纪非攻默认。

叶朝生便道：“我出生的时候，父王很宠爱云妃。云妃出身世家，又得父王深恩，我母亲不敢轻举妄动。好在每个月有规定，真灵王必须宿在王后屋子里，我母后才侥幸在云妃之前诞下了我，好歹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后来云妃怀了我弟弟叶朝乐，行事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遇上你是十三岁，那年我的弟弟十一。我是嫡子，又是长子，我继承王位名正言顺。我父王再糊涂这点也从来没模糊过。可云妃是个有野心的人，她和云家商量了很久，在那年起兵造反了。

“我那时候无能为力，宫里不安连带着城内一起动荡。魔都临河，父母为了让我活下去，顺着灵河把我送出了城，本意是让我在城外等着，等到事毕再把我接回去，但是云家势力大，联合了其他两个世家开始到处搜寻。我没有办法，辗转到了另一座城市之后，随着商队进了异灵领地。

“但是真灵族不安全，异灵领地对外来人员很严格。我只好仗着自己是极灵之体和异灵族守着法阵的人打好关系，借着他的掩护进了法灵族的商队去了东边。路上的确遇见过兽潮，但是商队损失不大。巧的是那是青氏的商队，正好把我带到了灵湖洲。后来我遇见了你，事情你都知道了。”

纪非攻似笑非笑：“真的我都知道了吗？”

叶朝生诡异地沉默一会儿，说：“有些细节问题……比如我拜穹老祖为师是因为我编造的身世和穹恪很像……”他看了看纪非攻，又添了一句：“还有在法灵族其实当初也有我父亲派去找我的势力，不过没被发现过。”

纪非攻不置可否：“还有呢？”

叶朝生松了口气，“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纪非攻声音凉凉：“没什么好多说的？你怎么不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灵师大赛上我没有见到你？你是那个时候就回的这里吧？为什么？”

真不好糊弄。叶朝生心头犯嘀咕，但转念又心态很好地想：算了，自己的媳妇，跪着也要宠。于是他说：“那次是因为我父亲的势力逼着我回来。他说他自己时日无多了，然后趁我回来后用秘法囚禁我。后来我听说你出事了，感应到边海那边的动静，又结合手镯的猜测，想去黑市那边打探一下消息，机缘巧合之下就遇见你了。”

“不止吧？你漏了什么？”纪非攻洞若观火，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灵师赛事你会放心我一个人？你的父王会放任你去黑市打探一个法灵族大小姐的消息？现在是你的坦白局，最好老实点。”

叶朝生：“……”

叶朝生：“我错了。”

纪非攻瞅他一眼：“继续说，急着认什么错？还没到算总账的时候。”

叶朝生委屈，但叶朝生不说。他这下老实了，坦白道：“灵师赛事那次是因为他拿你威胁我；我能去黑市是因为我答应父王等你那边事情了结了我就回来继承王位。”

纪非攻：“呵。”

叶朝生：“！”

纪非攻不是那种会问“王位比我重要吗”的女人，她嫌这段数太低不符合她的身份。她只是很冷静地点了点桌面说：“你很好。从头到尾顶着沈朝晔的假名瞒了我多少事情？我不问你你还不打算说了是吗？”

叶朝生：“我错了。”

纪非攻看他这样就来气，气得红了眼：“你认错的诚意呢？当初说得多好，风雨同舟给我撑腰，杀人放火也给我摆平。现在倒好，一个人偷偷摸摸背着我跑来继承王位和诅咒，半个字不跟我提，要不是我跑来找你你是打算放我自生自灭了吗？你把我当什么？”

叶朝生同志承认错误接受批评并且勇于担当，一看苗头不对，急忙起身抱住她说：“是我顾虑不周，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告而别。但是你信我，我对你很认真。当初我真的是想既然我决定对你表白，那我就要对你负责一辈子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

纪非攻给他气笑了：“听你这话还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