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明玉的父亲伸手拉起祁小过的手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手掌往祁小过的后背上摩擦着，目光上下打量，不由地点头。

祁小过觉得他的掌心很温暖，他不同白叔叔与陈叔时一般，握着自己的手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武艺，他像是一介文人，身体里没有半点内力，他握着祁小过的手，就像是见着了什么人，直害怕祁小过跑了一般。

祁小过并不抗拒他，他也刚好得以借此机会，反过来好好打量奚明玉的父亲。他确如祁小过最开始猜测的一般，只有大概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却沧桑憔悴得紧，奚明玉说自己父亲体弱多病，大概不是什么假话，而且他这般年纪，鬓上却已经长出了许多白发来，直叫人难以想象。

而且祁小过莫名地感觉对方是个性子很和善的人，他是从对方的眉眼中看出来的，这也让他觉得很是舒服。

就像是家人一般的感觉。

他就是奚明玉的父亲吗？祁小过想。

“奚叔叔……”祁小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只听得奚明玉的父亲出言打断道：“不，你不该叫我叔叔，按年纪，应当叫我伯伯的才对。”

祁小过愣了愣，心道奚明玉的父亲与自己父亲年龄相当，他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双方的长幼，这一句叔叔也便是随口叫起，并无什么别的意思。

但是对方居然认真地与祁小过论起了年龄来，也指教祁小过有些始料未及。

祁小过寻思着，奚明玉的父亲大概认识自己的父亲，又或者听说过有关我父亲的事，知道他的年纪，才会如此提醒自己。

他是父亲的旧友吗？祁小过想到。他记得父亲曾经在年少时在朝中任仕，虽说后来辞官为商，但是也难免在朝堂之上有几个故友，奚明玉的父亲大概就是如此了。

如若真是这般，那只消回去与父亲一问，便可知道了。

就当祁小过在如此想来的时候，身后奚明玉突然有意无意地咳了一声，祁小过回头去看他，奚明玉则对他耸了耸肩，显露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来。

“奚伯伯。”祁小过又重新看向了奚明玉的父亲，改口道。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只听得祁小过这次终于叫对了，奚明玉的父亲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如若没算错的的话，你今年可是十六岁了？”

祁小过只当这是寻常地问问，便大方地答道：“过了年我便十七岁了。”

“原来已经十七年了呀。”奚明玉的父亲一愣，低头细索，像是在算着什么东西，而算到最后，只见得他突然吸了一口气来，直叹，“是我少算了一年，是我少算了一年，我一直以为才过去十六年罢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少算的那一载，正是关中大旱的那一年，我实在是不该忘记，我记得那时候饿死了不少人，朝廷抽调不出钱来，教我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好多。”

祁小过不懂得奚明玉的父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明明刚刚还在提自己的年纪，所以只教祁小过有些费解，但是他最终也没有主动去问些什么，单是点头而已。

“你这几年来，过的又怎么样呢？”奚明玉的父亲又问，“可受了什么委屈了吗？”

“过得……过得自然是好的……委屈谈不上……”祁小过一时间有些发懵，只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全然没有准备。

这明明是他同奚明玉的父亲第一次见面才对，可是对方却像是从前便见过祁小过一般，对祁小过关切得仿佛就像是至亲血肉。

这只教祁小过有些不适应，就算祁小过他是奚明玉的朋友，可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觉得场面实在是有些尴尬，便还想补充些什么：“那个，我……”

可是他话刚说出口第一个字，就只见奚明玉从自己的身后上前来，拉着他父亲的衣袖，道：“父亲，这些我以前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你怎么还问，你再这盘问下去，只怕要被人当作是审讯犯人看待了。”

奚明玉这话说得半分玩笑，眼睛直直地看着父亲的眼睛，他的父亲也低头，短暂地一愣之后，便也应和道：“是的，是的，这些你是都与我说过，但是毕竟为父年纪大了，有些记不得了，就再是想再问问罢了，单是这样而已。”

祁小过知道奚明玉说的这话只不过是缓解尴尬之辞罢了，他之前大概并未与他父亲讲过许多，是故连道：“奚伯伯，不打紧了，想问便问就是了，我身上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若是问，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父亲就是这样，他见着了自己喜欢的人，脑筋有时候转不过来。”奚明玉为自己的父亲解释道，“你习惯便好。”

见着喜欢的人？祁小过听得这句话，心思突然往歪处想去，面色一红。

奚明玉说罢又往自己父亲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后往边上退了几步，与祁小过道：“你们现在这儿聊着，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去，今天中午我亲自下厨，你们就等着便是。”

“你居然还会下厨吗？”奚明玉的父亲听了，稍稍有些惊讶。

“半年前刚学的，一直没告诉你而已。”奚明玉朝自己父亲吐了吐舌头，“要不是我看在今天小过来，想着他许久没有吃过我煮的东西了，要不然我才不煮给你吃呢。”

“那我便等着就是。”奚明玉的父亲笑道。

只见得奚明玉一走，场面上少了个活跃气氛的人物，着实有些沉闷，祁小过想来想去，还是主动开口道：“奚伯伯，我听奚明玉说，您身体不好，可是真的吗？”

只听得奚明玉的父亲叹了口气：“是这般，想来都是因为我前半辈子做了一件错事，报应如此罢了。”

祁小过咽了口唾沫，想着此事不便再问，便按了下来，想再寻别的话题，可是却只听得对方道：“你就不好奇我做的是什么错事吗？”

祁小过愣了愣：“我还是不过问得为好吧。”

可是奚明玉的父亲看了祁小过看了许久：“你就问问吧，权当是我想寻个听众，说出来能教我心里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