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任务会死
作者:顾讳 | 分类:古言 | 字数:3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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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起风了
晌午用膳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幺蛾子。
田竹试菜,穆夜吃得也是沉默,整个饭桌上只有筷子碰撞碗沿儿的声音。
兴许是以前的习惯,穆夜一个人吃饭惯了,他没有布菜的宫人。偶尔抬头夹菜,顺便瞥一眼田密——只能看见埋头吃饭,或者敛着眸子的红衣女子,静默地坐着。
现在的他,明明都是天下之主了,但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甚至比他当皇帝之前还要无味。
他忽然想起——母后还在的时候,各宫嫔妃虽然大多敬重母后这个皇后,但争宠还是无可避免的,他也想见父皇,但每每父皇要过来时,母后都盛装打扮好了,但转头就被别宫的娘娘劫走了。
那时他还不明白,他以为,每天那些嫔妃都要来母后那请安,凡事都要经过她的手,那母后一定很厉害、很开心才对!
就像教他识字的师傅一样,高高在上的。
但,母后常说——“人是欲望的化身,而欲望,是一条无休无止的路。”
那时,他不明白。
时隔经年。
此刻,他隔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看着对面的田密,忽然就明白了——有了权力,还想要爱。
这就是欲望。
如果他拥有了田密,是否也会再去要求别的?
——或许也会。
谁也说不准。
一顿不怎么愉快的饭终于要吃完了,就在穆夜抬脚要走的时候,他站在田密旁边忽然停了脚步。
他看见田密夹菜的右手关节处有一道淤青,沉声道,:“开始不要太急迫,下午的就免了吧。”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先听懂得是跟在他后面的田竹。
“...是,臣妾遵命。”
她侧身看去,正好看到那道淤青处,等穆夜走远了才看着田密说,:“你是故意的。”
一个陈述句。
“?”田密好好地吃着饭,忽然被钳住了手腕,万分不解,不耐地甩开,继续吃自己的饭。
“哼,原来你也会靠这种小心机博可怜啊!田密,咱们是一种人。”她认定了一般,也不给田密解释的机会,说完甩袖离开。
不过,田密也不想解释。
屋门被关上,室内只留她一个人,夹菜时瞥见了手指关节处的淤青,她才意识到刚才穆夜和田竹说的是什么事。
那是她昨晚拿木枝练剑,因为身上无力,所以碰伤了。
不过,那又如何?
即便被误解,她也不想再解释了。
和穆夜解释,没必要;和田竹解释,她觉得恶心。
一路人么?
田密缓缓放下筷子,眯着眼,仔细回味刚才田竹说话时的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开心...
没错!
就是开心!
如果她的感受没错,那么,上辈子田竹和原主之间的“恩怨”,可就精彩了...
系统捕捉到田密心里的想法,一时间竟觉得毛骨悚然!——好可怕的直觉!
怪不得前辈最看好同期里的它,或许看好的不是它,而是宿主吧。
*
月挂长空,平等地照耀万物。
君不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院子,坐在了屋前的台阶上。
清冷的月光打在他身上,隐隐能看出玄色衣衫上几块渐了血、颜色深暗的地方。
这几天清了底下几个跃跃欲试的,也算平复了躁动的军心。
院子里有一棵槐树。
不远处的窗台上摇曳着一颗含苞待放的凤尾扶桑。
放眼昏暗的院落,似乎又回到了桃花村...他身边坐着的田密,是从未有过的放松,笑着和他一起看月亮。
起身走到窗台边。
透过这颗花,他似乎回到了六年前的样子。
红衣少女俏皮美艳,站在三十里凤尾扶桑里回头看他,月光洒在她身上,平添一丝遥远的冷意,但她笑得那样开心、轻松、无拘无束。
如果你爱一个人,
但又给了她许多苦难。
那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那还有没有资格说爱?
人生的每一步都那样要命——他如是想到。
...
而此时,白云兮趴着墙站在院子门口往里看着那道背影。
孤寂。
即便他站在万军人海中,依旧孤寂。
蓦地,她忽然很想见一眼同田密在一起的君不厌。
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笑的吧。
那种开怀的、暖心的、真情实意的...笑。
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笑。
那个女人一定可以做到吧,这个世界上兴许只有她可以。
“主子...”素春小声道。
“谁!?”君不厌蓦地变了神情,眼神凌厉地看到院口处。
“是妾身,王爷。”白云兮吸了吸鼻子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见是熟人君不厌也没为难。
“妾身见王爷迟迟不归,差人热了饭菜,王爷要不要吃一点?”
“不必了,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青陵门那边,等事情平定下来,我会亲自上门道谢。”
第九十五章 起风了
白云兮很想说——不必了,都是一家人。
但她说不出口。
“伏颜侍卫呢?怎么没见他在王爷身边?”她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哪怕是闲话。
“有事吩咐他去了,旁人我不放心。”
“……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嗯。”
走了两步又转身道,:“屋子里,妾身差人放了安神香,王爷睡前记得点上,妾身就不进去了。”她知道君不厌不喜别人动他的东西。
“嗯,有心了,多谢。”
多么客套的说辞,但对她来说,他还能和她说话,哪怕只是一个字,她都会很开心。
“那王爷也早些休息。”
...
回去的路上,一直强忍着的素春不悦道,:“小姐~!您...您何必呢!”
往日里,白云兮都会佯装严肃地训斥,但今天,她只是脚下微微一顿,甚至素春都没发觉,淡淡开口,:“这里没有什么小姐,只有宁王妃。”
语气里满是忧愁,连她自己都不信,这话更像是安慰自己。
素春其实都明白的。
只是...她不想主子在这儿这般委屈!
但……就像主子一直说的——宁王没有做什么,他没有故意算计小姐,让小姐喜欢上他,也没有拿什么东西威胁让小姐必须留下或者让青陵门助他一臂之力...
而且,宁王对主子也是尊重有加,给了主子身为宁王妃该有的一切...除了爱...
这东西,也确实不是想给就给的...
甚至——那个女人,那个和小姐注定对立的女人,那人是个将军!保家卫国,用一身赤诚、热血与侠肝义胆保卫一国百姓。
甚至这次宁王能被就出来,也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而那个女人也从未私下找过小姐,说让小姐离开宁王云云的话。
她不清楚那么多宁王和那女人之间的故事,但她身为江湖中人——却很是佩服这样的女人。
拎得清。
看得明。
有小情小爱,但心里更有心怀天下的无疆大爱!
所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已经说不出口那些埋怨她、怨恨她、为小姐打抱不平的话了。
她只希望,小姐也能早日明白。
不过,小姐应该早就明白了吧,只不过还在犹豫、还抱着一丝虚无的希望。
她没这样爱过一个男人,所以她不能理解,所以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小姐也是个很好的女子,她更希望小姐能像以前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江湖侠女。
...
*
接连几日,君不厌都住在了临时搭建的军营里。
为了避着白云兮。
或许,他应该再冷漠些,她才能早日放弃。
她还是大好年华,应该有自己的路,而不是蹉跎在一个永远不会爱她的女人身上。
“王爷,边关的人马已经在往这边赶来了,至多不过五日。”
“姑苏里的兵呢?”
伏颜道,:“回王爷,姑苏里有穆夜的人,只调来一部分,不过……”
“说。”
“不过,来信里说——田小姐离开前,让留在姑苏里领兵的武阵帮着王爷...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她向来聪明。”君不厌少有地勾起唇边。
“嗯,田小姐在等着王爷呢,等着您去救她,所以,王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几日王爷食不下咽,让他担心不少。
“嗯,你下去歇息吧,这几日总揽人马,辛苦你了。”
“谢王爷体恤!”
...
“密儿...”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想起这个名字,他忽然也觉得——没那么苦了。
*
灵山寺。
白秋兰敲着木鱼,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秀玲一定会觉得像是大梦一场。
此时的场景与几年前,与十几年前,并无二致。
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如何风起云涌,夫人总是这样。她知道,夫人不怕死,但...也还是会觉得这般太过冷血。
“王爷那边,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除了姑苏里的兵,其余的都到了,想必不日便可直抵皇城。”
“嗯。”木鱼声不停。
“王爷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秀玲多说一句。
敲木鱼的手停在半空,就在秀玲以为白秋兰要说什么的时候,后者起身走向屋外,:“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
从台阶走下。
高不见底的台阶蜿蜒着,深入云层。
走了一段,两人从一侧的入口进了一片竹林。
青翠的竹林摇曳拍打,白秋兰走到一块平坦的、约摸着一尺见方的磐石旁坐下。
看着周围半晌才开口,:“秀玲,你说什么样的人生才叫没有白活?”
“这.....奴婢觉得,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但得到想要的都会开心,那应该就是没有白活吧。”
但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哪里不对——比方说,乞丐的愿望是掏到干粮、不饿肚子,那达成了,算没白活吗?
似乎不是。
但她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答案,因为人们总说“人以群分”,但实际上,人太复杂了,每个人都不一样。
“夫人,您...怎么了?”
白秋兰没回答,但嘴角升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记得,厌儿出生那年,他特别开心。”
“抓周时,像个孩子一样探头瞧着,想着厌儿会抓一把刀、一支箭、一块铁甲,但又想他拿一本书、一块墨、一卷画儿...不想让厌儿和他一样,这辈子都把生死放在刀尖上,在马上求的功名...”
“他常和我说——大将军这个身份,代表无上的权力和至高的危险。”
“稍有不慎,就会被说成是功高盖主,万劫不复。”
“但,这个担子,一旦拿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了...”
狂风过境。
忽地引起周边竹林哗哗作响、叶落纷纷。
似乎是要变天的征兆。
“夫人...”秀玲犹豫着开口。
“你说,田家那个丫头,像不像他?”
这句话后,秀玲接着就愣住了。
夫人是说——田家那个当了镇北将军的丫头...像君辞将军!
“这....奴婢不敢妄加悱恻...”她讶异于夫人可以这样平静地提起有关田家的人。
放在以前,只是旁人说一句,夫人就受不了了。
不过,这兴许是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关吧——田家小姐带领姑苏里的士兵打了胜仗,又只身入宫,为了救小少爷而致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这份情……兴许让夫人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她和君辞将军吧...
“该回去了。”白秋兰忽然止住了话腔起身。
“是。”
手搭在秀玲手腕上,一手转着佛珠,白秋兰在岔路口回首,看着“躁动”的竹林,低喃道,:“起风了...”
*
田密收到了夜长宁的信。
通过简玉送进来的。
信里让她不必担心,离墨那边已经在想办法了——没有正当理由,即便她是离国义女,也不可能轻易打仗。
更何况,她不是不明白——平安年代,她是离国义女,义父义母对她都很好,但这并不能、也不可能成为发兵的理由。
在一个成熟睿智的帝王眼中,没有什么比他的百姓和国家太平更重要的了。
更不必说——她能当这个义女,和人家也没有多深的交情,只不过仗着一个“穿越老乡”的身份而已。
所以啊,人得认清自己的位置。
所以,她能理解。
不过此刻,她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里间正在燃烧呃信。
心里还是升起一缕暖意。
很多时候,没人可以救你,除了你自己——但如果这时候,你发现有人正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保护你、那也会给人无尽的力量。
侧头抵在膝盖上,一米七多的人坐在小板凳上缩成一团。
关门的侍卫都觉得可怜。可怜这位声名在外的大将军、这位百年来第一位女将,此时被困在这一隅之地,如同困兽般隐忍者。
还有什么比“虎落平阳”,更让人悲愤的?
但他们不知道——有些人,表面一层冰,但心里是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