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刘在医院外面等了她俩一下午，地上满是烟头，看到她俩走过来的时候，赶紧摁息手头上的烟，然后钻进驾驶座。

柳如花冲他投去抱歉的微笑说：“老刘，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老刘启动了车子，扭过头说：“没关系，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你的理发店岂不关了一天的门？”丽红惊讶地问，“耽误你的生意了呢！”

“没事，都是熟人，他们等等都可以的，大不了我回去晚一点关门。”老刘转动着方向盘，开出了医院的门，“你们没事吧？”

“没事。都正常，医生嘱咐多喝水。”柳如花说。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柳如花想起给丽红买阿胶膏的事情，立刻让老刘在药店门口停歇片刻。

她走进药店，选了两盒阿胶膏，付了钱后赶紧上车。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阴沉，街上的霓虹灯亮起。

丽红回到家后，把这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了田健健。田健健在厨房做饭，先是一喜，然后一愣，心想丽红没事的话，不会是自己有问题吧？他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不再言语，手只顾着不停地翻炒锅里的莴苣。

“可以出锅了！要糊了！”丽红大叫一声。锅里已经冒出一股黑烟，烧焦的糊味升腾在整个厨房上空。丽红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疑惑地问：“你怎么弄的？”

丽红不等田健健回答，接过他手中的锅铲，把他推到客厅坐下。自己又回到厨房，用凉水将莴苣冲了一遍，洗清掉里面的黑糊渣，放到油里又过了一遍。

“丽红，好香啊！”田兰兰伸出黑黑的爪子，拈了一片莴苣放到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几下，又吐出来，“有一股苦味。”

田兰兰的眉毛紧锁，准备再吃另外一片，被丽红拦下。丽红指指她的手，示意她先去洗手：“你的手这么脏，细菌吃进去会生病的。”

“我刚才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跳房子。蹲下来反身摸地上的石子，手就弄成这样了。”田兰兰似乎很委屈。这么多年，自从精神失常，她跟着弟弟和弟媳妇一起过。他们俩没时间陪她玩，她只能自己玩，常常弄得浑身都是泥。

丽红的年龄跟田兰兰相仿，但是她就像二婶一样把田兰兰照顾得体贴入微。帮她洗澡，给她做饭，把她当成一个大小孩。每每看到这些的时候，田健健对她百般感激。

一个贤惠的女人，不仅能相夫教子，同样能把家庭额外的附属照顾得仅仅有条。丽红就是这样的女人，她从来没有嫌弃过田兰兰这个拖油瓶，而且自己省吃俭用，将好吃好穿的留给她。

村民们都夸丽红会做人，只有她爸谢广汉逢人便说她傻，脑袋被门挤了，人家闺女贴着家里，丽红不仅不往娘家拿，还倒贴着一个拖油瓶。

谢广汉在村口小卖部打斗地主的时候，看牌的女人打趣说：“你们家丽红真有本事，嫁了一个大学生，还照顾着一个疯子。”

谢广汗把炸弹用力往桌上一甩：“炸！”他回过头，轻描淡写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爱咋样就咋样，我还能说什么！”

“你是她爹，你咋不心疼她呢？我瞧见她的手冻起了褥疮。”女人继续把自己所见说给谢广汗听，她见谢广汗愣了一小会儿，随即转瞬而过。

谢广汉不吱声，等到别人把牌全部出完，不耐烦地说：“她的事我管不着！你看你，在旁边说的，把我的钱都说出去了！”

女人“哧”露出鄙夷的神情，嘴唇稍稍一动，瞪了一眼，扭身去干别的事情。小卖部里依然能听到谢广汗高昂的粗嗓音，可能是烟抽多了，嗓子越发的沙哑。

“你们家石头怎么还没回来，不是年前外出打工，怎么现在还没回来？”斗地主的一位伙伴问，“我看见吴柱回来了呢，他们一起去的呀！”

谢广汉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那个臭小子，很久没有消息了。吴柱说他们很快要回来了，这不要过年了吗？”

“他们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哪知道！让他自己去闯，只要不给我惹出事来就行。”谢广汉又抽了一口烟，见别人出了一对Q，连忙甩下手里的最后两张牌一对2，笑得合不拢嘴，“给钱，给钱。”

他数数面前堆成一叠的钞票，估摸着有五十来块，今天手气真不错。输了这么些天，该时来运转了。不过离往日输出去的本钱还差那么一大截。

谢广汉可没有那么精打细算，按他的想法，打牌嘛，总有输有赢。输了就勒紧裤带，少吃几块肉，大不了喝稀饭。

“不来了，不来了。”一起打牌的其中一位皱着眉头，他身上的那点零花钱输了精光。他把牌往中间一丢，起身去厕所，边走边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输了毛都不剩。”

“没有火上厕所，上完厕所继续来啊！天还早着呢，这么急赶回去给老婆暖被窝啊！”谢广汉开玩笑地说，“没钱，我借给你！”

谢广汉打上了瘾，坚持要继续来。甚至不惜把自己赢的钱借给别人，这次铁蛋他爹王国启上场了，三个人又开始新的一轮。

王国启刚从外面做泥工回来，身上的工装还没来得及换，被谢广汗叫过来。铁蛋他娘龚少梅趴在柜台上算账，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老王啊，你身上衣服沾满泥土，那么脏，去换一件再来呀！”龚少梅建议道。

“哎哟，不要紧，我们不嫌弃就行了！国启，赶紧摸牌啊！”谢广汉迫不及待地要继续摸牌，催促着犹豫不决的王国启。

王国启是个老实人，屁股坐就坐下来，就像糍粑站住了挪不开凳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会傻笑。龚少梅最不喜欢他这一点，经常在他面前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就是那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龚少梅碍于情面，碍于小卖部的人气，只能任由他去。小卖部的娱乐室依然是人声鼎沸，喧闹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