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司慕不顾形象的大呼，一时间好些见到司慕赶过来的、在附近消遣娱乐的公子们，也跟着凑了过来，就是远处的司钺和武平川，也因为那里突然挤满了人而投去问询的眼神。

在数不清的眼睛的注视下，谢寿终于完全明白了。他一咬牙，以最快速度穿上里衣、挎上外袍，比来时还要匆忙地往外走。脸色阴得简直能滴下雨点来。

“三郎！”司如意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谢寿没有止步，也没有回头。他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灼热的眼神，甚至有人在指指点点，暗中评论。他觉得无比耻辱。

走到谢年身边的时候，谢年拉了谢寿一下。谢寿有了短暂的停顿，但是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盯着谢年。谢年怕了，缩了脑袋，放开了手。

“滚回家去！”这是谢寿对谢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寿狼狈地跑回了家，跪在谢迎天面前，简短地诉说事情的经过，泣不成声，几近昏厥。谢迎天也既惊且愕，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谢寿哭着说：“我这就去陛下面前请罪，要杀要剐都听凭陛下处置。至于晴兮那里，她身怀六甲，不能动怒，求父王替不孝儿暂时瞒着。儿子再不能在父王膝前尽孝了，请父王珍重自身！”

说完，他已经哭得缩成一团，不能动弹了。

谢迎天只觉得血气不稳，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揪着胸膛上的布料，狠狠地说：“把那个败家的畜生给我带上来！”

另一边，司慕抛下一众客人，带着司如意，乘车赶往皇宫。司如意此时终于有了一点羞臊的感觉，不过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点，还被强烈的担忧和恐惧压制着。她害怕事情不像司慕料想的那样，害怕她病中的父皇和权倾朝野的英国公不同意这门亲事，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名节就葬送了，一腔热情也付诸东流。

但司慕从容地说，以后的事就不用担心了，因为这件事很快就会世人皆知。颜面扫地的陛下和骑虎难下的英国公，眼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名声尽毁的司如意杖毙，要么让谢寿迎娶司如意。想到司瑞一向对司如意纵容，而司如意又是五皇子齐王司瑾的胞姐，就算碍于皇子的面子，也不太可能处死司如意的。

不过他还是要告诉司如意，到了父皇面前只是哭，说自己爱慕谢寿甚于生命，一时糊涂才会出此下策，一切不是谢寿的错，若要降罪，就降罪于她一人。

陛下自己就曾囿于情爱，曾深爱过楚王的母妃，所以爱屋及乌，且持续了近二十年。若是司如意能装出个痴情种的样子，再加上司慕从中调和，想打动陛下，简直轻而易举。

痴情种，呵。正在慢条斯理换衣服准备回鹊园的宋明臻忽然想起所谓《定情诗》中，其实还有这样的句子：“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

放在此时此地，应景，应景得很！

当初为了做这个局，司慕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提前半个月就已经苦心谋划了。

他一边利用赫连约的人脉，大张旗鼓地购买了这个温泉池子，挪用的还是赫连约准备在南方兴修水利的钱。不过他动用工部的钱，经常瞒着赫连约，只是就算瞒不住，事后被赫连约察觉了，赫连约也不会声张，只等司慕自己慢慢补齐这笔钱。

这算是赫连约和司慕的默契。

既然用着顺手，司慕也就形成了习惯，不再客气。

另一边，他将谢年牢牢套在手里。他买通了京城的各大赌场，势必让谢年赌个血本无归甚至债台高筑，然后他“雪中送炭”，成为谢年的“忠诚伙伴”。

那一日，谢年偷了家里的前朝名画《破风逐浪图》，拿到司慕那里估价，他想借司慕的人脉，将这幅画悄悄卖掉，赚些银子偿还赌债和欠司慕的巨额债务。司慕皱着眉研究了半天，深表遗憾地说：“这幅画是赝品。”

赝品？他家可是英国公府，就算舍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也还是世代簪缨的绝顶豪族，虽不知道这幅画是谁送的，但谢年认为没有人敢蒙骗高高在上的英国公。

可司慕说的言之凿凿，不得不令谢年怀疑了。

司慕说：“这幅画原本就珍藏在父皇的御书房里，只是后来有个毛手毛脚的太监打扫御书房的时候，有了一点磕碰，虽然后来父皇命人做了修补，可还是能看出瑕疵来。父皇最不喜欢残缺的东西，所以命人把画收了起来，但又舍不得让名画蒙尘，就在五弟司瑾生辰的那天，把画赐给了他。再后来，他姐姐惠清公主看上了那幅画，就讨要了去。所以这幅画应该在如意那里。”

谢年大觉丢了面子，将那幅画狠狠地甩在地上。

司慕笑呵呵地把画拾起来，小心收好，随手交给身边的下人，然后说：“你若是想要那幅画，我向如意要来送给你啊。”

谢年气呼呼地没说话。

司慕又说：“你近来手头不宽裕，若是传出去，外面的人们还指不定怎么笑话你这个英国公府小公子寒酸呢。罢了，明天你再过来一趟，我送你一些好东西。”

“不要！本公子难道缺那点东西吗？”谢年倔强地说。

“你别嫌我多话，”司慕插着手道，“你家的好东西再多也不是你的，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你大哥二哥已经先去了，还有你三个承袭王位，与你何干？这么说起来，你比我还不如。我虽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到底眼前的爵位是实实在在的，金银财宝、权势地位女人，都是我自己的。你呢？”

谢年瞪大了眼睛。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被司慕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觉得丢脸，也觉得心有不甘。他不过是晚生了两年，凭什么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凭什么要时时处处看别人的颜色行事？他三哥有官职，有美人，有名声，有父王的倚重和爱护，以后还有爵位和权势。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