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两位哈达部郡王已经到了宫门口了！”芝兰兴致勃勃地回报道。

“是么？”我欣喜地起了身子，多少个日日夜夜，我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娘家人，“让他们来……不，等等，按礼数，应该先去拜见太皇太后和皇上的。”

“娘娘您忘了，皇上昨儿就说了，郡王爷先在您这里坐坐，晚上家宴一同见太皇太后。”

“是是是，”我有些激动地道，“快准备海西的点心茶水。”

爹的两个庶长子，是一个不知名分的妾室所出。说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万姬和安姬擅宠多年，竟然连儿子都没得生。这两个弟弟大约比我小四五岁，算起来，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

大概有半个时辰，下人报说两个弟弟终于到了坤成宫。我换上了海西的首饰，端坐在上首等着他们的到来。

果然，两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走进了我的宫室，乍见到我，这两人似乎愣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旁边的侍从提醒了他们，这两人才向我下跪行礼。

“都是自家人，”我忙笑道，“弟弟们不需多礼。”

这两个弟弟倒也不和我客气，霍地站了起来。

“你们谁叫祖辉？”我走下座位，含笑问道。爹在家信上说，祖辉、祖寿是两个弟弟的名字。

“是我！”一个眼睛大大的男孩子道。

“那么你就是二弟祖寿了？”我笑着冲旁边那一个脸儿圆圆的男孩子道，那男孩子点了点头。

“姐姐！”突然，祖辉开口笑道，“早就听爹说，中原的皇宫可大了，今天可算让我们看到了。”

“就是，”祖寿也开了口道，“在海西，都说姐姐人好有福，亏得姐姐想着我们哥俩。”

“两位郡王爷，”芝兰在一旁开口道，“如今进了中原，这里规矩大，您二位可不能‘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了。”

“那要叫什么？”祖辉更鲁莽一些，不等我说话，先开了口问到。

“要叫皇后娘娘。”

“不是只有母亲才叫娘么？”祖寿忍不住问到，“姐姐又不是娘，问什么要叫娘娘？”

一屋子的下人都忍不住笑了，我也忍俊不禁道：“好弟弟，这里和海西不一样，本宫明儿就找人给你们讲讲规矩。今儿这事在我这里，好歹不妨事，若是在别人那里，可就有麻烦了，以后住长了，你们就明白了……”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啊？”祖辉嚷嚷道，“姐姐，我们还是喜欢海西，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我蹙眉道，“爹没和你们说来做什么吗？”

“说了，”祖寿有些谨慎地道，“不过我娘说，呆两天，若是我们不喜欢，还是可以回去的。”

我一言不发，有些凝重地坐下——这些没见识的傻婆娘，就会坏我的事！

“姐姐？”祖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去？不！这两个字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怎么能够？！

“不！”我舌头有些发涩，“祖辉，祖寿，我这次接你们过来，就是要你们在中原常住。”

“为什么？”

“姐姐我再过一年就要带兵了！”

“姐姐这么做，我娘会伤心死的！”

“姐姐，”祖辉盯着我道，“姐姐该不会是怕我们夺了甘多尔的世袭，才特特地把我们招进中原的吧？”

甘多尔，是姨娘的长子。百虑一失，我方才只顾自己着急，不防竟激到了他们。

我张开嘴正要说什么，芝兰在我耳畔道：“娘娘，顺喜来了。”

我心里正烦，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这两个半大孩子，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高声却又冷静地道：“祖辉祖寿！你们且别嚷，让你们到中原来，绝非姐姐一时兴起，更不是要离间你们兄弟。你们这就随我来，若是你们听了这原委还执意要走，姐姐决不拦着你们！”

“怎么样？”我在佛堂里低低地问道，“兰瑛是怎么回事？”

“娘娘，”顺喜低声道，“亏得您眼力好，认出了兰瑛。奴才查了，这左宰相的确与太后有关系。”

“接着说。”

“说起来，这还得说到皇上没即位的时候——太后家在中原，本就不喜欢海西女子，听说当初太皇太后赐婚，太后还打了皇上……”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拣主要的说，现在是什么个形势？”

“太后娘娘意欲联合左宰相，劝说皇上废后，摆脱海西的倚靠。”

“什么？”我惊道，难怪左宰相上书元昶反对我母家封侯，“这，这不可能，这是为什么？本宫再不济，可膝下还有瑞儿呢……”

“娘娘别急，奴才也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深加访查，据老宫人讲这里头的事仿佛和蓦贵妃有关系——这里头的事情仿佛是这些日子太后方才知道的，里头究竟是什么，奴才也不大清楚。不过前段时间，太后本来想让皇上将谭家人封侯，但皇上说皇后母家也没有行封赏，又找了其他的理由搪塞了过去，所以，太后才起了这个念头。”

“好，”我缓缓地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平静了下来。稍稍理了理发髻，我叫祖辉和祖寿进来。

“你们听到刚才那个太监的话了吗？”我缓缓地问道。

祖辉和祖寿点了点头。

“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我问道。

“姐姐，那个什么太后的……是不是要加害姐姐？”良久，祖寿先开了口。

“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不仅是姐姐，而是整个海西！”

“为什么？”祖辉问道，“那个什么太后的，不是姐姐的夫家人么？”

“我知道，”祖寿先我一步答道，“娘说，没有娘家人，在夫家就会受委屈……”

我正在琢磨要怎么和他们说清楚，并且不会让这两个孩子出去胡说八道，这孩子倒先替我说出来了。看来虽为长子和次子，在海西也并不受宠。我于是点点头道：“是，姐姐在宫里，没有娘家人。那么，你们愿不愿意留下来帮助姐姐？”

祖辉和祖寿对视了一眼，没有吭声。

“留在中原，不只是为了帮姐姐，也是为了海西，我们身上流着海西的血液，我们怎么能让海西无声无息地消亡！况且，”我顿了一下，道，“为了你们的娘亲着想，要是回到海西，你们二人也不过是郡王，将来的世袭，恐怕也没有指望，若是留在这里，姐姐保证你们将来可以荣荣耀耀地让你们的娘亲骄傲，成为海西最厉害最有名的勇士！”

还是没有人回答，良久，只听得祖辉问道：“姐姐，我能当将军么？听说中原的将军可厉害了！”

“只要你们听姐姐的，”我坚定地答道，“将来等你们长成，一切都可以！”

“那我听姐姐的，”祖辉道，“我不能让海西和姐姐受欺负！”

祖寿点点头道：“我也是。”

“好孩子！”我赞道，“果然是有志气的！好了，这些事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们的，不过……罢了，一路累了吧，赶紧叫下人伺候你们换装沐浴，一会儿和姐姐一起去见姑姑（指太皇太后，这里的辈分问题参考《长相问》）……对了，方才姐姐和你们讲的话，绝对不许对别人说出去，否则慢说你们，就连姐姐和海西，也会有危险。而且，一会儿就是见了太后，也必须礼数周全，喜怒哀乐不能形于色，这些都明白么？”

祖辉和祖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似的，都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