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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55.嫡殇(上)

书名:最相思 作者:炎上 字数:4126 更新时间:2024-11-25 22:31:40

钰菡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那个没有生机的襁褓, 脸上的泪水都显得模糊了,我站在她身旁,想说些什么安慰她, 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啊, 想起泰儿小时候一次次患病的凶险, 我也不知能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钰菡。况且, 在宫城里, 失去儿子又何止骨肉分离这么简单!儿子,对于钰菡,对于我, 对于宫城中的所有女人来说,是我们后半生的保障, 是我们家族荣华富贵的来源, 就像钰菡曾经说过的——这, 是我们手里的天牌。

我看到瑞儿匆忙地赶了过来,觉得他们之间或许有些话说起来更方便, 便有些不知所以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外间,太医们抖抖索索跪了一地,元昶坐在上首,一言不发,这情景我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便有些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 轻轻地走到元昶身边。

“怎么?”元昶见我过来, 微微抬起头, 声音沉重地道, “究竟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心里沉沉地道:“已经如此了, 再有什么,也是如此。”

底下的太医闻此,莫不纷纷叩首认罪。我有些心灰意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必如此,皇长孙刚刚离世,皇上与本宫也不想大开杀戒……留下你们进宫的腰牌,再也不要回来了。”

“玉儿,”元昶突然微微有些吃惊,“你……难道不需要查些什么!”

“查什么?”我咬了咬嘴唇,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人出去了,有些颓然地坐在他身边道,“这事情怪我,我早该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却没仔细嘱咐他们两个……”

“你也觉得,这件事是人有意而为?”元昶试探道。

我摇摇头,忖度了一刻,仍旧缓缓地道:“我不知道……可是,这种事情,谁能说清楚呢……”我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地道,“原想,长幼嫡庶不会偏乱,可看来,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现在能帮他们的,不过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如若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元昶明白了我的意思,只得重重地点了点头,叹道:“也只有如此了……唉,丧葬的事情,比照亲王例,交给礼部去办罢,朕,朕也没有精神了。”

然而就是千算万算,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皇长孙离世还不到三天,宫中关于这个孩子的死因便开始传得愈来愈不可思议。自然,这些消息所致的矛头没有别人,全然是太子宫的云良媛。

“母后,母后……”这日里,昭阳又像往常一样,腻在了我这里。

“嗯?”我歪在榻上,微闭着眼睛,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母后,方才我听人说,说小皇孙是……是被人毒死的,母后,什么叫毒死啊?”昭阳歪着脑袋问道。

“嗨哟,”我不禁呼哧一声使劲叹了一口气,一骨碌坐直了身子,无可奈何却又口气严厉责备地道,“昭阳,以后再说小皇孙的事情,你不许在那里和宫人一样学嘴,你是大齐国的公主,不要轻贱得自己和下人奴才一个样子!”

“母后……”昭阳见我一般地由皱起了眉头,不禁噘起了嘴,有些气愤愤地嘀咕道,“我去找二哥哥。”

“回来!”我喝道,“奶娘,带昭阳公主回芙蓉殿!再让本宫瞧见公主擅自跑了出去,仔细你们的脑袋!”

奶娘忙诚惶诚恐地上来,抱起开始哇哇大哭的昭阳要去后殿。

“儿臣给母后请安了。”正闹着,不防承泰突然过了来请安。我这才勉强收了烦闷,心下老大不爽利地道:“你怎么这早晚又过来了?前头修书不用你么?”

承泰笑了一下,并不答话,只转头看着正在哭闹的昭阳,欲伸出手去哄逗。我见状,心下又是一阵烦闷,不由地道:“罢了,你若是来哄她的,尽可去芙蓉殿,母后现在烦闷得紧,你若是没事,就回书房吧。”

承泰见如此,便挥挥手叫奶娘带着昭阳回去了。接着,他转身来到我的身边,轻声道:“母后,昨日易家维编书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古旧方子,说是益气养神是极好的,儿臣惦记着母后,这就给抄了一份送了来。”

“难为你有心。”我勉强笑道,“芷若,接过来好生收着。”

“母后,”承泰见状,遣走了身边的下人,自己蹲在我身旁,拿过了美人棰,轻轻地帮我捶着腿,一边又轻声道,“母后,可还是为了皇长孙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呢!”我有些没好气地道,“你看看现在都说成什么样了,该沉住气的自己却沉不住气,这么个折腾法,早晚会出乱子。”

“其实,母后也不必介怀什么,”泰儿轻轻陪笑道,“母后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哪一件事情会是清清白白地过去呢?母后还是多颐养着些,那些个事情,不过是下人们闲来无聊才说三道四的,过一阵子早晚会没了动静。”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泰儿并不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皇长孙的死因之所以能传得这么绘声绘色,暗地里一定是有人默许甚至是鼓动的。但我猜想,大概不会是瑞儿——毕竟是家丑,怎么可能往自己脸上弄难看!可如果不是他,那就只能是钰菡。这才是我最最担心的情况,虽然传出这样的谣言或许可以让太子宫中的姬妾地位有所动摇,但不管怎么说,最后落了不干净的,还是瑞儿。况且云氏又怀了身孕,万一弄巧成拙,再惹了瑞儿的烦,钰菡到哪里再怀胎呢!可若这么想,这传谣言的人是不是钰菡也未可知,难道是有人想行一石二鸟之计?每每想到这一层,就不由得想起那枚海西夜明珠似乎意有所指的得失,海西,中原,名份,地位……不管怎么琢磨,我的心里也总踏实不下来。

“母后……”泰儿见我拄着眉头不再言语,反倒有些担心似的看着我。

“唉,”我微微出了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道,“罢了,别再弄了……话赶话说到这,母后倒想起一件事情来,明年,也该给你选妃了。”

泰儿停下了手里的美人棰,轻轻握住我的手道:“母后,您就别再操心儿臣的事情了,儿臣虽不是太子,但也不想乱了府中的嫡庶,况现在住在皇城里面,来去的人也多,儿臣不敢和太子比,自认没有那样齐家的本事。”

“虽说如此,终究不能因噎废食。”我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摇摇头道,“说到底,母后还是放心你,你虽武不能骑,但文治却了得……况且齐家这些事,说得难听些,若不是坐在储君的位子上,只怕还好些,终究是没有份位之争……”

“可是母后,”泰儿抬起头,那双酷似元昶的眼睛闪烁着令人安慰的温暖,“儿臣只希望,好好地和文珺举案齐眉。儿臣还记得小时候,父皇还曾有那些日子不在坤成宫……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母后,女子这般的苦,您还不是最清楚的么?”

我努力地支起身子,轻轻抚摸着泰儿的脸颊,眼中不知何时充溢了感怀的泪水,半晌,我有些哽咽道:“母后清楚,母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可是,母后更怕委屈了你。”

“儿臣能守在父皇母后身边尽孝,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泰儿的声音变得轻轻的,“母后,儿臣听芷若姐姐说,您这些日子每日里只进一膳,这么长此以往,可怎么好呢……母后若是心里烦,不如,不如让昭阳去儿臣那里住些日子,文珺这些日子也有闲工夫……”

“母后不要紧,”我笑道,“你好好儿地把心放下,后宫多少年的风浪母后都挺了过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儿子,你可要仔仔细细地做事,记着你和母后说过的话,做大齐国的良臣啊。”

泰儿笑着握住了我的手,只一刻,便轻轻地起了身,安慰似的笑道:“母后歇着吧,儿臣去芙蓉殿看看阳妹妹。”

鸿嘉二年八月,我们才满周岁不久便夭折的嫡孙,终于入土为安。依着我和元昶的意思,本事要将这个孩子像当年昭华一样以棺椁入葬亲王陵寝,但瑞儿一直固守礼制,连着在外朝上书了三次,希望能够依祖制操办佑泽的丧仪。元昶无法,最后只得依了瑞儿的意思,仍旧是以火化之,但名分上却追谥了“端敏亲王”,多多少少算作给钰菡的一些安慰。

“这些日子,皇姐也够乏得了。”坤成宫的佛堂里,祖寿在一旁奉上一盏茶。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茶盏,啜饮了一口手中的清水——因为佑泽的关系,元昶下令勤政、坤成、以及太子东宫这三宫的茶水,在这一个月内全部换成清水,以示孙储早夭之哀。

“前些日子,本宫要你查的事情如何了?”我伸出小指挑出杯盏里水花上的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虫。

“皇姐放心,”祖寿略显出安慰的神色。笑道,“林家的事情,臣弟已经让人去看着了。”

“可要仔细些,林岑梅家里,不会和林太嫔有什么关系罢,本宫只是担心,会伤了怀郡王的面子,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好顾忌的。”我轻轻出了一口气,有些不快地道,“这么些年,本宫放着不动她,不过是觉着她也没什么大的能耐,可是,哼,她现在胆子倒是大了!”

这些日子,慕瑾月宫中的眼线告诉我,林岑梅不知为何开始和慕瑾月频繁地走动了起来。对这一切我虽有十足的把握能掌控得住,但却也懒得再多为后宫的事情断断续续地伤脑筋——当年清算太后和谭家的事情,让我越发清楚地认识到,要想在后宫整治什么人,借前朝大臣之手解决,是最为便宜的方法。后宫十年八年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前朝一年半载甚至几个月就可以利利索索地收拾干净。而今,既然是林岑梅自己想动歪念头,那就怨不得我不客气。

“皇姐放心,这事情不会牵扯到太嫔林氏,”祖寿肯定地道,“不过……皇姐,您今日既然问起来了,臣弟有件事情,倒要和皇姐回禀。”

“什么事?”我立刻皱起了眉头,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沉沉的。

“臣弟在查林美人的事情时,太子不知为何,仿佛提前知道了什么,总是拿出些模棱两可的理由,想阻着臣弟查这些事情。”

“噢?”我不自觉地愣在了那里,忖度了一刻,方轻声道,“太子,是怎么说的?”

“太子昨儿邀臣弟去小酌,席间,还隐约提到,要臣弟多在东宫的事情上用心思……太子说,人臣不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这些日子,太子还仿佛正要指使朝中的大学士上书,限制禁卫所的权限。”

“大学士?”我蹙眉,有些不解地喃喃道,“怎么会呢,那六个人里面,三个是皇上的人,余下三个,是本宫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子,怎么会指使得动呢……而且,他为什么要护着林岑梅呢?”

“皇姐别忘了,今年正是六位大学士改换的期年,申大人早已上表,希望告老还乡。”

“申向致是皇上的人,”我的手慢慢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低声道,“走了就走了罢,于本宫无碍。瑞儿就算要在朝中放人,也无可厚非,只是,为什么是这件事呢……”

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怎么也说不通,如果,瑞儿存了不轨的心思,怎么说也轮不到林岑梅头上,想起他前些年的选妃,再加上佑泽不明不白得死,我越来越不明白,他这些年究竟想做什么!

“皇姐……”祖寿正想说什么,忽然听的芷若在外面小心地回禀说太子来了,我忙低声道:“祖寿你从后面出去,不要让瑞儿的人看到你在这里。”

说罢,我满心忧虑地理了理云鬓,从里间出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