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国皇宫，亘古不变。

除了守门的侍卫面孔生涩了些，围绕在宫门周身的红色墙皮几处略微有些脱落，其余的似乎都不曾有什么改变。

慕止穿惯了锦衣，这会换上女子的裙式还稍稍不适应，新盘起的发髻上一根翠绿色的簪子，趁的她眉心绘上的朱砂越发的娇艳。

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像如今这般，绘上浅淡的妆容，而她亦不知，她现在这般样子有多祸国殃民。

沈沾墨今日也难得的穿了一次和慕止一般的白色锦衣，腰间深红色的锦带上莲花飞腾栩栩欲生，他天赐般精容被日光镀上一层耀眼的光。

沈沾墨看着宫门神情恍惚，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发什么呆，进宫。”

慕止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就像穷极一生想要永远逃离的地方，在转了一圈之后又绕了回来。

宫里的人可还好？小默和禾娜会不会也像秦诗落一般背弃了自己，或者她们早已忘了她，这深宫中所谓的感情屈指可数，不知她们是否是其中一个。

慕止一路来都任由沈沾墨拉着自己走，对周身的唏嘘和请安声充耳不闻，直到快走到了凤鸾宫，慕止才捕捉了些只字片语。

“那不是墨王吗？墨王居然进宫了！”

“墨王身边那个女人是谁？看着好眼熟，啊，那不是已经死去的良娣慕止吗？”

“你别瞎说，良娣三年前就死了，我看啊，八成是这女的看自己和良娣长得像，来勾引墨王的。”

“真不要脸。”

“别再说了，墨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快走快走。”

沈沾墨自然也将这话听了去，他眉心一蹙，脚步顿了下来。

慕止捏了捏了他的掌心，轻笑道：“我都还没有激动，你倒忍不住了，我觉得她们说的在理。”

“你勺了？慕止。”

慕止不知道沈沾墨从哪学的这句话，不禁笑的更灿烂了：“你想想，是让她们认为我回来了比较好，还是传尽天下我是一个和良娣长得相似的女子比较好？”

沈沾墨冷哼一声：“就算是你回来了又如何。”

慕止嗤笑道：“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跟你父皇母后撕破脸，倒时候搞不定苏千绝再把自己赔进去，得不偿失。”

“你以为莲妃她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装都装不出来别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你就是慕止的气息。”

慕止不以为然：“她们知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退路，就算他们看不爽我，现在也杀不了我，既然杀不了又不想这么丢面子，不如就附和天下人把我当成良娣的替身好了。”

沈沾墨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我真不怎么喜欢聪明的女人，还是绝顶聪明的。”

慕止歪着脑袋想了想，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沈沾墨眨了眨：“啊，我听出来了，你是在夸我聪明。”

“蠢货。”

“你刚才还说我很聪明！”

“松开她！”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前方的长亭上传过来。

慕止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一愣，二话不说挣脱开沈沾墨朝长亭冲了过去。

“慕止！”沈沾墨冷眉一蹙，低吼一声。

慕止的脚步丝毫没有因为沈沾墨的吼声停顿，她一只手提起裙角，三两下就冲上了长亭。

长亭上站着三四个婢女，清一色的粉红色，慕止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三个人，那三个人不是别人。背对着自己而站，一只手揪着禾娜衣领的人便是林岚。

站在她对面黑着一张脸低吼的人，就是小默，此时此刻小默的手正被一个不知名的婢女抓着。

慕止调整了一下呼吸，瞳仁骤然冰冷的打向四人，她有想过迟早会跟她们见面，却不想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听到慕止的脚步，几个人的视线也朝慕止转移过来。

慕止清晰的看到了小默和禾娜登时睁大了眼睛，她们就像见鬼了一般，嘴唇剧烈的颤抖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林岚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表情，她转过头看向慕止，眼神中的惊悚不言而喻。

只有慕止并未见过的那个小婢女，见了慕止除了惊觉这个女子分外好看之外，没有任何情绪，她甚至蹙眉对慕止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没见过你。”

慕止朝前迈了几步，一把将林岚的手从禾娜身上扯下来，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啧啧道：“呦，脾气还是这么大啊。”

林岚只听这一句，身子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是慕止，可慕止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那现在！

“你是谁？”林岚的声音里极其没有底气，却依旧强装镇定。

慕止极少见到林岚这般模样，不过也对，她以前对慕止可是各种刁难，虽然慕止当了良娣之后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不过这也不代表慕止就忘了当初。

要知道，慕止现在回来，新仇旧恨一并扫清。

慕止伸出手像当初别人拍她那般，轻轻的拍了拍林岚那张狐媚子的脸轻声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是谁？今日我还有事，没兴趣陪你玩太久，不过，在我去找你之前，你最好逃的远远的，嗯？滚！”

慕止跟以前简直天壤之别，她的眼神里冰冷又嗜血，就算林岚在浣衣局当了这么久的差，也没有见过有如此戾气的女子。

林岚被慕止吼得浑身一软，轻轻的咬着嘴唇转身就走。

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婢女，见林岚都被吓成这样，二话不说绕开慕止就追了上去，时不时还回头看慕止两眼。

慕止收回视线轻轻的看向小默和禾娜，小默紧紧的抓着禾娜的胳膊一动不动的看着慕止，整个眼眶都通红了起来。

她们从未想过慕止还活着，还能有一天出现在他们面前，还能像以前一样维护她们，这种场景只有在梦里才见过。

慕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当初抛下任何人情非得已，而如今回来太多话竟不知如何说。

许久之后，小默才试探性的启唇，颤抖道：“良娣？”

一声良娣，叫的慕止心口一软，她以前只记得秦诗落，只在乎秦诗落，而对于眼前的两人虽说很好却不及秦诗落的百分之一。

可如今，秦诗落背弃自己，被孟情歌所杀，眼前的两人竟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

“如今，叫我慕止就好，我已经不是良娣了小默。”慕止不知该哭该笑，该用什么语气，只能强忍着心酸勾着唇角道。

可谁料想，一向坚强永远笑眯眯的像个开心果的小默，竟像原来的秦诗落一般嘴巴一张就冲过来抱着慕止痛哭失声。

禾娜的眼眶也通红一片，她低下头不想让慕止看到自己的眼泪，声音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兽：“也许良娣不知，自从良娣走了之后，我和小默没有一刻忘记过良娣，而良娣在或者不再都是我们的慰藉，在这个阴暗的深宫里，我们时常告诉自己，这里不是黑暗的，因为我们曾遇到过一个好主子。”

小默听到禾娜的话哭的更厉害了。

慕止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她似乎也是这一刻才在这个深宫里，看到了一道曙光，她伸手轻轻的拍着小默的背，柔声道：“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如今我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了。”

诗落，你在等等我，再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会用我自己的能力护你周全。

很久之前，她曾这样告诉她，而如今她有了能力，她却早已背弃了自己，尸存地底。

小默抽噎的从慕止怀里探出脑袋来，一直小手上上下下的摸着慕止，嘴里喃喃自语：“我还是不相信，禾娜，我还是不相信，你扇我一巴掌，快扇我一巴掌。”

“本王的女人，只有本王一个人能摸。”

恰不逢时，三个人还没有煽情够，沈沾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将慕止扯着胳膊拉进了怀里，不冷不热的说。

小默和禾娜被这个冰冷的声音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瞄了沈沾墨一眼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给墨王请安。”

慕止用胳膊肘子狠狠的捣了一下沈沾墨，后者闷哼一声，暗叹慕止这贱人下手越来越重了。

“别跪了起来吧，你们现在在哪里当差？”

小默和禾娜起身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让人等的干着急。

“没听到问话？”沈沾墨又开始恐吓两人。

“回良娣。”

“都说了我已经不是良娣了，如果不习惯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小默咬了咬嘴唇大胆道：“自从慕姐姐走了之后不久，我们便被公主调到了云霓宫，白天去杂役房做一些杂货，晚上就住在云霓宫的破院里。”

“不过并不辛苦，虽然时常被刁难，可这三年也习惯了。”禾娜怕慕止不安，加了一句。

慕止的眉心越蹙越紧，她的手指紧紧的攥起来，低声问：“你们归谁管？”

“杂役房的总管也是公主的人。”

慕止啧啧道：“看来重卿的势力也不小，我怎么有种好像低估了她的感觉。”

沈沾墨还捂着被慕止捣的生疼的胸口嘲讽道：“在你面前不值一提。”

小默和禾娜面面相觑，都极其羡慕慕止和沈沾墨的感情，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两人分开。

我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做完之后，我会把你们从重卿手里要回来。

“慕姐姐但说无妨，只要我们能做得到，死都不惧。”小默挺胸抬头朗声道。

慕止向来喜欢这个大胆又可爱倔强的一塌糊涂的女生，她低下头小声笑：“去宫里散布消息，就说其实我并非三年前的良娣，而是个冒牌货而已。”

“慕姐姐为何要这样做？”禾娜不解。

小默却在愣了两秒之后，猛然一拍脑门笑道：“包在我们身上。”说完拉着禾娜就跑。

慕止望着两人的背影轻轻的勾了勾唇，再回过头看向沈沾墨时，后者正捂着胸口黑着脸看她。

慕止忙上前，献媚一般的抚上沈沾墨的胸口，用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道：“墨王还疼吗？”

“疼！”沈沾墨只有在慕止面前才偶尔露出，这样一副幼稚的姿态。

慕止强忍着笑意帮沈沾墨抚着胸口：“乖，我帮你揉揉，嗯，是这样揉还是脱掉揉？”

“慕止，你越来越不知羞了，没脸没皮！”

“真的啊？那你以后离我一米远。”

“我不是这个意思。”

“距离太小了，离我远一点。”

“我错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慕止。”

“知道错了就好嘛，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