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接到新的任命，旋风反面不着急就任，他要先给嫡系安排好位置。

从这天起，旋风以地方局势不稳为由拖延到任时间，反复就此与中枢讨价还价。奏报和上谕不断往来，盖娅城也不断开会，商议旋风的要求，看哪里有空缺安置这些人。历时一年之久，盖娅城才确定王志冲担任终南大教区总督，莫赫塔季担任第五集团军总带领。旋风让他们从西面和北面警戒李永贤。其他将领在禁军里面都得到更高任命，旋风这才向他的小集团发了话。

“走吧，咱们去圣山保护圣尊！”

到了这年年底，魔鬼迷魂大骚乱基本平息。全球死亡一千三百万人，其中包括十几万护教军。个别基层部队还为本民族出头，彼此拨刀相向。

大骚乱之前，全世界对弟岛实行圈禁。骚乱当中，各地人民彼此封禁，你不让我过来，我不让你过去。许多教区自发组织民团，沿河、海、山口等处设置哨卡，禁止外地人进入，甚至不允许官方人士过来办事。

因为地方贸易严重受阻，全球经济下滑了二十几个百分点。最严重的时候，甚至盖娅城的粮食都被卡在半路。教会税收下降百分之三十，而圣山还不得不解囊扩军，以平息民变。骚乱虽然平息，全球经济至少十年恢复不过来。整个事件中唯一获利的就是护教军，他们终于又有事可做，总军力提高到三百万人。

由于护教海军大量调到其它地方，海禁彻底流于形式。除了兄弟海峡当中还有几艘护教军船，弟岛四周经常是几个月见不到一条敌船。人们逐渐忽视十公里警戒线的规定，开始在离海不远的地方兴建小作坊。

（四）

第7个复兴节即将到来。弟岛各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过去一年，当地粮食单产比科学元年提高75%，畜牧业产量翻了一倍，大规模垦荒增加了五分之一的农田和牧场。再加上解除禁猎和禁渔，当地人在内河大规模捕鱼，弟岛成为世界上第一片全民告别饥饿的地方，普通人餐桌上随时能见到肉食。

根据当年约定，岛民将增产部分的一半交给科学大会。粮仓里已经囤积了一万吨粮食，除了用做食物配给，即使发生大规模天灾，也可以让全岛挺上一年半载。老天也非常开恩，这几年里并没有降下天灾。

一千三百年前，英国人开始搞第一次工业革命。1750年后的一百年里，经济规模每年增长一点五个百分点。凭借这种龟速进步，他们就能甩开所有国家，雄霸全球。而弟岛从统一开始，每年增长率高达55%，每三年翻两倍。财富如火山爆发般喷发出来。

这一年，模范城冶金厂熔炼出两万吨钢铁，旧世界所有铁匠忙碌一年，也只加工出六万吨钢铁。岛上所有农具、人力车和畜力车都换成铁制。虽然仍靠人力操作，只是更换了材料，手工生产效率就增加了50%。

沿着铁路线开始出现一系列市镇，附近农牧民纷纷聚到这里出售产品，或者定居开办商店。第二条铁路线已经开工，将从模范城向西南方向延伸一百公里，直到湖区，目标是在延途再培养几个大型城镇。帮助农民离开土地，集中过城市生活。

节日前，执委们再次聚首科学会堂。这时，窗外的城市里已经有六千名固定市民，一万八千名流动居民。人口规模超过珊瑚城，成为兄弟群岛最大城市。这个数字还以每年30%的速度增加。各地农牧民摩拳擦掌，准备在未来某个时刻变成工人，成为市民。

不过，这次执委会的主题却不是分享收获，而是讨论佩什梅格提出的咨询案。所谓咨询案，就是发现了严重问题，但不知道怎么解决，或者仅靠自己部门的力量无法解决，提出来请各位专家会商。

佩什梅格给大家算了笔账。冶金厂自开工后，产量年年暴增。但从今往后，增加幅度必须大大削减才行。不是技术上出了问题，而是需求已经饱和。尽管造船、建筑等行业大量消耗金属，新的铁路也要开工，但仍然消化不了那么多金属。

更重要的是，按照现在的冶炼速度，五到七年后那座铁坟就回收完毕。“弟岛并没有铁矿，到那时冶金厂就得停工。”

“那会怎么样？”柳德米拉一时理解不了关键所在。“最初不就是想尽快把铁坟回收利用吗？”

“问题是，这座冶金厂已经雇用了一千名工人，他们领着高工资，养活妻儿老小，岛上很多女孩子追着嫁给年轻工人。但是这个好日子几年后就要到头了。”

包括朴运成在内，执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未从生产飞速发展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不仅是冶金厂，纺织厂和服装厂的产品在几年内也会过剩，现在生产的纺织品已经达到全岛每人五米，随便走到哪个村子都能看到新式服装。富裕家庭人人都有十套以上的衣服。全岛岛民一年不买一件新衣的人已经很少见。每名近卫军人都已经有两套军服。但是，在坐各位难道要购买二十套、三十套衣服？或者把刚穿几年的新衣服扔掉？但如果不这样的话，整个纺织业的工厂再有五年就得压缩产量。总计两千五百名工人将来怎么办？”

佩什梅格又列举几座核心工厂的现实，要不了几年，由于产能过剩，它们或者减产，或者停产，根本等不到17年后。“大会能有今天的权威，并非只靠宣传科学，主要来自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以后，岛民能不能接受经济的停滞甚至倒退？”

科学警察总局局长光勇浩率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年组建科学警察，一个原因就是各村寨刚从敌视状态下转变过来，仍然可能发生械斗，科学警察随时准备弹压。然而几年来，这种事情连苗头都不见了。岛民们抱着单纯的目标，只要有机会去科学大会那里找活干，几年就能发财。以前招工时还要注意，如果两个村子发生过械斗，就不要把他们的村民放到一个工地上。现在连这点顾虑都不存在，大家没有精力你争我斗，都在闷头干活挣钱。

“弟岛这些年几乎无人赌博，黑帮团体荡然无存，人人忙着劳动致富，搞得我们科学警察无事可做。真有财政部长说的那一天，恐怕我们又要忙起来了。每年挣得都比前一年多，谁都高兴，但是反过来呢？”

陈慧珍倒没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前些年科学工人加班加点才能满足生产，现在每旬能多出一个学习日，有些工厂每天只工作六个小时，工人们接受教育的时间大大增加。

“你觉得问题关键在哪里？”朴运成已经接受了佩什梅格的证据，但是要从中提炼出什么结论？

“关键就在于全岛只有二十多万人！登陆前我们没有想到，科学这个魔杖让他们从贫困到消费饱和，之间只用这么短时间。今天所有工厂即使不提高技术，不扩充产能，也能满足全岛日常需要。何况在座各位专家还在搞技术再生，努力提高每样产品的产能。”

“不是出生了很多孩子吗？”金子淇说道：“全岛五岁以内婴儿死亡率已经下降到了1%。”

“但是，这代孩子要形成消费能力，至少十年后才行。”

第一次面临这种问题，连朴运成也没有预案。教会历史书不会记载这个现象，《科学之舱》里也完全没有答案。

于是，各方专家纷纷提出解决办法。麦斯欧德建议再修几条铁路，消化剩余钢铁。斯瓦米纳坦提议大量开发少儿营养食品，让全岛孩子都达到科学预备班的营养水平，从小就增加消费水平。王新田认为应该多建楼房，让全岛80%的人成为市民，经济至少还可以增长个十年八年。

随着讨论进展，其他执委也纷纷提出类似的难题。奥德里奇指出，煤和钢铁只能满足初步工业革命的需要，更多资源弟岛完全不具备。

“我们在全岛多次试种橡胶都没有成功，因为纬度太高，最近的橡胶园也远在兄岛北部。没有它，输电绝缘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现在的绝缘线只是代用品。这里也没有石油，内燃机技术无法再生，而最近的油田远在加里曼丹大教区。”

奥德里奇还指出，工业生产需要大量硫酸，弟岛没有硫矿，最近的也在兄岛。另外，兄岛北面罗德半岛上有座小型金矿。虽然工业一时用不上，但是黄金在未来仍然是硬通货。

“对，我们军事工程处也卡在资源上。”阿迦兰说道：“无论底火还是炸药，原料都不够，弹药只能生产这么多。”

保龙坚也拿着设计方案朝大家诉苦，海军设计出长百米，载重量七千吨的军舰。不算上面的武器，单从体量上就超过世界上任何一艘敌舰。然而，它必须在一座海边船厂制造，河湾船厂不能制造超过三十五米的船只。

王新田告诉大家，现在设计的楼房都有采光问题，房间只能设计得很小，原因是还不能生产大面积的平板玻璃。往前推敲是因为缺乏纯碱，再往前深究，是因为不敢大规模开采海盐，以防被护教军注意。

斯瓦米纳塔也提出，兄弟群岛在科学时代曾经是畜牧生产大国，奶牛数量等于人口数量，这里出产的乳制品输往世界各地。他已经从科学之舱里找到相关技术，可以再生乳制品加工技术。如果大量输出外地，将是本岛巨大财源。然而现在，这20万人就是全部的市场。

阿米塔纳更从组织行为学角度摆出困难。要保持一个组织的执行力，组织成员在全体人群中的比例应该在千分之二到百分之二内浮动。低于千分之二，则组织人数太少，难以推动其他人。高于百分之二，则会丧失其精英性。当年649名会员登陆，占弟岛总人口三千分之一，现在已经到达百分之二的上限。但是科学预备班和成人教育班都还在扩大，学员素质远超当年，也不能限制他们加入科学大会。

这次会议并没有结果，只是让大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苏吉拉纳像以前一样以听为主，身为民政处长，他必须从专家那里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

最后，朴运成作出简单总结，请大家为即将到来的经济停滞多想办法，然后便宣布散会。那么多问题，答案在哪里苏吉拉纳完全清楚。但是，会长要从更大范围考虑问题。如果现在就主动进攻兄岛，等于将自己的存在昭示天下，他们能挡住全世界的疯狂反扑吗？

还有个问题属于朴运成自己，虽然早就摆在那里，但极少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自从在巴索维镇被选举为新会长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年。再有八年，朴运成将按惯例卸任。接下来，新会长将带领全体会员迎接大决战。如今岛上这些会员里面，只有三百多人是在那年之前入的会，十分之九的会员已经习惯由朴运成领导大家，并未意识到权力交接的紧迫性。

然而，朴运成很想亲领大军杀出小岛，将智慧的旗帜插遍全球！

一穷二白的年代已经过去，现在他们想得到更多。然而谁都没想到，答案在几天后自己出现了。驻守第六观察站的穆赫塔尔发来紧急电讯，五十艘护教海军军舰突然出现在附近海面，看样子正要大规模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