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节目那事儿, 韦一答应了季子凌，就有点儿后悔了。

为了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他提前上网搜了《娱乐对对碰》的往期视频, 看了两眼现场黑压压的观众, 听了两耳朵动感十足的音乐, 就开始心跳加速、头晕眼花了。

可一来他做不出出尔反尔的事儿, 二来, 他把季子凌当朋友，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他认了！

所以上节目那天, 他心慌意乱地向阮青云请了假，打车去了电视台, 跟在季子凌后面, 带着一脸面具似的僵硬笑容, 跟机器人一样同手同脚上了台。

现场观众满席的视觉冲击力，可比隔着电脑屏幕看大得多了, 韦一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现场的背景音乐声，主持人和其他嘉宾说话的声音，观众的掌声、笑声和欢呼声, 一下子都变得很远很远。

所以主持人抛过来的问题, 总要说到第二遍, 他才能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 用一团浆糊的脑子慢腾腾一边思考, 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容易熬过了聊天环节，进入游戏环节, 韦一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脑子还是不大管事儿，不太指挥得动身体，因此很简单的二人三足，季子凌硬是被他拖累到垫底，最后还是喊着一二三，一起跳到终点的。

韦一害得季子凌输了游戏，还丢了脸，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正想错开镜头给季子凌道个歉，就听季子凌开玩笑似的说：“你们看了这么久的节目，还没见过二人一足呢吧？”

哄——

现场炸开了锅。

韦一把道歉的话默默吞了回去，他真的很羡慕季子凌，这个人活得如此恣肆而明朗，而他……

主持人等现场观众的笑声平息了，才宣布进入节目的第三个环节——获胜方可以自由选择表演节目，垫底儿的只能到“惩罚盘”上抽取惩罚方式。

韦一抽到的是——对你喜欢的人表白。

他看着大屏幕上的那行字，整个人都懵了。

喜欢的人？

韦一脑子昏昏，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喜欢谁，好像没有喜欢过谁呀，他还没谈过恋爱呢。

在主持人的插科打诨中，一分钟的思考时间很快过去，在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他的一瞬间，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飞快地从他心间划过，快得他都来不及捕捉。

主持人说：“观众都等不及了，请韦导向你喜欢的人表白吧，相信他在电视机前也会感受到你的心意。说不定我们节目还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呢。”

韦一脑子空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欢你。”

主持人：“……”

现场观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白光一闪，刚刚那个朦胧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那人有一双狭长好看的，平常锋芒毕露，可是看着他的时候总是蕴蓄着微微笑意的眼。

那人有一张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冷酷无情，但却经常在他面前弯起来的唇。

那人丢三落四经常忘记自己的咖啡、笔和文件放在哪里，却记得提醒他早起喝一杯温开水，晚上喝一杯牛奶。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游刃有余彬彬有礼的，却会在他面前倾诉他的伤心他的孤独。

那人那一双签文件的手，竟可以在面案上十指翻飞，包饺子的动作那样熟练而好看，他看得移不开眼。

……

韦一被自己的想法吓懵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电视台，季子凌似乎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完全没听到脑子里去，只胡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一个人沿着陌生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口袋里的手机疯了一样地震动着。

他不想理不想动不想接，一句话在他心里回音壁一样回荡着——

我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男人！

如果他妈知道了，还不得杀了他呀！

不……不用他妈杀了他，阮青云估计都饶不了他。

他这么平凡、普通、胆小、怯懦，扔到人堆里都捡不出来，怎么配肖想阮总那种优秀得发光的人呀！

虽然……虽然厉总和季子凌也都是男人，而且他们结婚了，阮总似乎也没表现出什么鄙夷之类的情绪，但是……但是季子凌是那么优秀那么闪闪发光的一个人啊，而他却那么差劲那么差劲，上了台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呜呜呜——

韦一蹲在街角，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正哭得伤心，就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而后一个人影蹲在他面前，伸手捧起了他的脸，用拇指帮他擦了擦眼泪，温声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没……没人欺负我……”韦一隔着模糊的泪眼看过去，什么都看不清，但却奇迹般地感觉到了安心。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阮青云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洗衣液香味、薄荷香味和淡淡荷尔蒙的味道。

很好闻很好闻，让他很想很想贴上去靠一靠……

还没等到他想完，他就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拽了起来，拉进了怀里，鼻端那种好闻的味道瞬间浓烈了起来。

韦一：“！！！”

他的脑子再一次混沌成一锅浆糊，唯有胸腔中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脸颊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天快黑了。

街边的店铺和楼房次第地亮起了灯，晚归的人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他们站在街边的阴影里，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可韦一仍然紧张得发抖。

他听见阮青云的声音隔着胸腔闷闷地传过来：“韦一，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吗？吗？

韦一傻掉了，从阮青云胸前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都忘了呼吸。直到肺部缺氧濒临极限，下意识地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才一点一点恢复了神智。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特么一定是在做梦！

他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痛得“哎哟”一声叫出来。

既然不是做梦，那就一定是——

阮总在逗他！

所以韦一脸红红，却很淡定地笑了一声：“阮总你别逗了，这一点儿也不好笑。呵呵呵……”

他感觉到阮青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去哪儿？”

阮青云没回答，拉着他走到街边停车位，打开副驾驶车门，将他推进去，帮他系上安全带，然后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他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微微侧过头来，微笑：“去飞机场。”

“飞机场？干嘛？”

“出国。”

“出国？”韦一懵懵地想，之前没接到出差通知呀，难道是临时决定？

“是啊，”阮青云低声重复了一遍，“出国。”

蓝天、白云、绿草，教堂。

牧师操着蹩脚的中文，问阮青云：“你是否愿意接受韦一成为你的伴侣，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於他，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阮青云没有丝毫迟疑：“我愿意。”

牧师转过来看向韦一：“你是否愿意接受阮青云成为你的伴侣，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贞於他，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韦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像是睡在海浪上，起起伏伏的。意识渐渐回到他的身体，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韦一：“！！！”

他竟然被阮青云横抱在怀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誓词没有完成，”阮青云看着他的眼睛，“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

韦一的脸刷地红了，他挣扎着从阮青云怀里下来，低头不敢看他的脸。

他听到阮青云有些失望的声音：“对不起，我以为你愿意的，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场婚礼，想给你个惊喜。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去……”

“不，我愿意！”韦一飞快地抬头，却看到阮青云眸中划过的一道笑意，“你……你在诈我？”

“小笨蛋！”阮青云轻笑了一声，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他拉进怀里，低下头来，吻上了他的唇。

辗转缠绵。

转眼又是年底，又到了一年一度SH电影节颁奖礼的时候。

韦一因为《励志人生》，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最佳导演奖。

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这仅仅是韦一最佳导演奖的序幕。从那以后，他执导的每一部影片，都会在国内或者国际电影节中获奖，无一例外。他个人也几乎把国内外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拿了个遍。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当时，韦一站在SH电影节的颁奖台上，捧着奖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主持人问他想对大家说什么，他结巴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谢……谢谢大家，我……我会继续努力。”

也谢谢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韦一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那天晚上，颁奖典礼结束，阮青云开车来接他。

韦一一出演播厅，就看到阮青云站在车边，朝他张开了手臂。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飞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恭喜。”他听到阮青云在他耳边说。

韦一红了脸，低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