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色界（十二）

华钢抬头望去，透过前面鬼魅般的人影，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光亮，应该是快要到出口了。

果然，前面的人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就到了出口。

众人从狭小的洞口钻出来，都大口大口地吸气，一股股清冽的气息注入到胸膛，像是重回了人间。

华钢借着月色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块低洼的空地上，两边隆起的地方都是些光滑的小石子，看着像是一片干涸的河滩。

“钢哥，”余一子凑过来，低声跟华钢说：“我估摸着这是在以前北城的运河故道。”

“运河故道？”华钢同样压低了声音。

“蒙古人在修建大都城的时候将高梁河的水引入城内，并开凿了这条运河，因为在其上建有七座闸坝，故又称为坝河，”余一子继续说，“不过这条运河，蒙古人被赶回大漠之前就不太用了，到了今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华钢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大概知道，拐子要带我们去哪里了。”余一子神秘地笑了笑。

华钢没有追问，转身看向那个自称是“磨牙”的拐子，这时拐子已经将原先的那件麻袋长衣给脱掉了，露出里面干净的衣服。

华钢和余一子相互看看，都笑了，看来人家早有准备，他们两人的衣服早就沾满了刚才水渠中的污泥。

再看看金子和银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成了一高一矮两个泥菩萨。

“呦，咱的小公子也变成泥公子了……”余一子指着赵珏取笑道。

赵珏拼命抹开脸上的污秽，冲着余一子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余一子揶揄道，“就是有些人啊，好像是没断奶的娃娃，干什么都需要有人扶一把。”

“你这臭下棋的……”赵珏挥拳要打，又被华钢拦住了。

“余兄没有恶意的。”华钢解释道。

赵珏冷哼了一声，转过脸不去看余一子。

“各位贵客，可以走了吗？”拐子将自己收拾干净，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还有多远啊？”赵珏抱怨道。

“不远了，就到了，就到了……”拐子说着便跳上了河岸。

华钢他们几个也顾不得身上的污泥，像一群逃难的叫花子一样狼狈万分地跟着上了河岸。

一行人在月色下行来，一路上还能见到一些以前民居的残骸，偶尔还能看到几口填上的水井，显示着这里曾经也是北平城的一部分。

“有房子，有房子。”走在前面的金子突然激动地叫起来。

“房子，房子。”银子也跟着叫。

赵珏伸手朝他们头上一人来了一下，“轻点声，没见过房子么。”

金子嬉皮笑脸地回头说：“没见过这么多。”

众人抬头望去，前头果然黑压压的有一大片房子，像是个宅院，又不像宅院。

余一子用胳膊捅了捅华钢，得意地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华钢笑了笑，“让我猜猜……”

他跳上一架残破的石磨，举目望去，发现这片房子的大小都差不多，形制也十分相似，屋顶都是最简单的硬山顶，布局也不似一般的宅院，明明很大却只有一进，房子都是围绕着中间的空地而建。

华钢跳下来，笃定地对余一子说：“这是一间粮仓。”

余一子笑了，点点头，“就是粮仓。”

“你们在嘀咕什么呀？”赵珏有些不满地凑过来问。

余一子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元大都的千斯仓。”

“千斯仓？”赵珏有点摸不着头脑。

“诗经有云，‘乃求千斯仓，乃求万亿库’。”余一子摇头晃脑地说：“当年蒙古大汉忽必烈定鼎中原，营建大都城的时候正是意气风发，畅想蒙古人的天下富足绵长，便将这个当时最重要的粮仓命名为‘千斯仓’，用于储藏源源不断从南方运来的粮食。”

“怪不得有如此规模。”华钢赞叹道。

走在最前面的拐子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余一子，笑眯眯地说：“贵客，您知道的真多。”

余一子得意地说：“北平城的掌故还没我不知道的呢。”

赵珏十分鄙夷地吐吐舌头。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千斯仓的近前，华钢发现这座曾经是天下最重要的粮仓早已是破落不堪，高大的土墙有很多豁口，已经是形同虚设，库房更是瓦片稀疏，摇摇欲坠，仿佛是一群年老色衰的教坊老妇。

拐子领着众人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南墙的一个豁口直接进到里面，一行人斜穿过中间巨大的空地，前头有一座三开间的屋子，里面亮着灯火。

走近那间屋子，借着昏暗的灯火，华钢才看清挂在门楣上的匾额，上面写着“仓神庙”。

“拐子！怎么才到啊！”

这时黑暗中迎着拐子走出一个人来。

华钢他们都吓了一跳，刚才看过来仓神庙的门口明明就是没有人的，怎么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活人。

金子和银子相互看看，脸上更是惊恐万分，不是赵珏把他们押着，恐怕拔腿就要跑了。

“贵客们不习惯那条‘小道’，所以耽搁了。”拐子对那人说。

“会首在里面吧？”拐子问那人。

那人点点头，“在里面等着呢，不过……”

他压低声音，凑到拐子眼前道：“上边的客人似乎催得很紧，会首有些着急，你知道的他一着急，脾气就不太好。”

拐子点点头，“谢谢兄弟提醒。”

那人朝华钢他们露出与拐子一摸一样的笑容，“各位贵客，请稍后，我进去通报。”

说话间他将殿门推开一个缝隙，便消失在门后了。

华钢看着又合上的殿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黑暗中出来的那人的模样，他突然对这些自称是“磨牙”的人十分好奇，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透出里面摇曳的灯火。

拐子冲着华钢他们点点头，“贵客，我们进去吧。”

华钢点点头，第一个从殿门的缝隙里钻了进去。余一子想都没想，也跟着进去了。

赵珏推了推金子和银子，他们两个硬着头皮也进去了。等轮到赵珏，他却有些犹豫了。

拐子摆出那张真诚的笑脸，做了个手势，“您请……”

赵珏愣了愣，一跺脚也跟着进去了。拐子也跟在赵珏的身后进到殿内，吱呀一声将殿门给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