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色界（十三）

华钢身处一间昏暗的大殿。

正梁下有一座的神龛，晃晃悠悠的灯火只照出了出神像的黑色战靴和蓝色锦袍的下摆，再往上看只能看到一个庞大的人影。

神龛前本是放供桌的地方，却放了一把行军的交椅，上面端坐着一个独臂人。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曳撒，脸上却带了一张面具，一张笑脸面具。

“几位贵客，欢迎来到我们磨牙。”独臂人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却又十分柔和。

赵珏拍了拍前面的金子，低声问：“这人是谁啊？这么臭屁。”

金子苦着脸回答：“上回买卖是在歇家里做的，没见过这个人。”

“没见过，没见过。”银子附和着。

拐子在一旁介绍说：“各位贵客，这是我们磨牙的会首。”

那带着笑脸面具的独臂人从交椅上站起来，“什么会首不会首的，是他们抬举我给大伙领个头。”

“贵客们，可以叫我老牙。”独臂人继续说：“拐子，赶紧给贵客看座，看座。”

“哎，哎。”拐子应了一声，只见他挥挥手，从殿内的黑暗处突然出现五六个人影，一会就搬了几把太师椅过来。

“上茶。”

华钢他们刚刚落座，老牙就吩咐道。

一会黑暗中又有人端上了热腾腾的茶水。

“贵客们，这都是用上好的砖茶沏的，”老牙自己也端起杯子闻了闻，“自从老皇帝下令只能售卖散茶，这么好的砖茶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老牙，你们私卖砖茶是犯了国法的。”赵珏脱口而出道。

华钢和余一子都是一惊，转头看向老牙，却只能看到那张惨白的笑脸面具。

“贵客……”老牙顿了顿，转而哈哈一笑道：“不犯国法的买卖不都让官牙去干了么，我们磨牙也只能干些这样的买卖。”

“再说，各位贵客的军马买卖”老牙又笑了笑，“也不是那么符合国法吧。”

赵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扮演马贩子呢，便尴尬地干笑几声：“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为了口饭吃嘛。”

“好！”老牙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贵客说得好，大家都是为了口饭吃啊。”

“贵客们，”老牙又换了一副谄媚的语气，“上家催我催得急，要我筹买军马，贵客手中到底还有多少上等马。”

华钢看了一眼金子，金子会意急忙说：“我们兄弟俩从济州带过来的马都已经卖给你们了。”

老牙点点头，急切地问：“你们不是说还有货源？”

“是，是。”金子按着原先计划好的回答，“这几位老爷是我们从济州过来的路上认识的，他们手里还有一些辽东的上等马。”

华钢接过话头，“老牙兄弟，我们几个是替辽东的卫所养马的，所以手里都有一些不在册的军马，这些年战事不多，便想用来换点钱财。”

“卫所的军马，”老牙喜出望外，“好货源啊，贵客手里有多少？”

“老牙，你看啊，这贩卖军马可是杀头的买卖……”余一子插进来说。

“明白，明白，”老牙笑着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价格都是好说的。”

华钢和余一子相互看了一眼，华钢转头对老牙说：“我们想见一见上家。”

老牙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半天才有些为难地说：“贵客，要见上家好像不合规矩吧。”

“不，不，”华钢急忙解释，“磨牙的佣金我们一分都不会少给的，只是卫所的弟兄托付，一定要找靠得住的买家。”

“贵客，”老牙拍着胸脯道：“我们磨牙在北平的信誉，你可以去打听，只要我们磨牙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老牙兄弟，”华钢也为难地说：“倒不是你们的信誉，我们是担心买家。”

华钢叹了口气，继续道：“军马如果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我们可都脱不了干系。”

“贵客……”老牙的语气有些生硬了，“你们手里到底有没有军马？”

“老牙兄弟，”华钢的语气也有些冷，“我们做买卖不就是讲究个谨慎么。”

“我看你们不像是做买卖的。”老牙愠怒道。

“老牙，你这么说我们就没法谈了，”余一子站起来说，“你们磨牙也不像做买卖的！”

“你说什么……”老牙从牙齿缝挤出几个字来。

“你们倒是像一群聚伙的强盗！”余一子一指老牙，大声说。

“弟兄们！”老牙恶狠狠地叫了一声。

突然间，从黑暗中突然冒出了许多人，而且人人手中提着兵刃，凶神恶煞一般。

“老牙兄弟，我们做生意就是求个钱财，”华钢一看情势不对，赶忙出来打圆场，“不用动刀动枪吧。”

“是你们……”老牙语气缓和了些，“想跳过我们直接见买家。”

“这是个误会，”华钢也站了起来，“我们绝没有跳过你们的意思。”

“那你们怎么一定要见买家。”老牙又问道。

“我们只是想确认买家是些什么人。”华钢解释道。

老牙冷哼一声，“黑市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管他买家是什么人！”

“商亦有道，我们卖出去的东西就要负责。”华钢争辩道。

老牙哈哈大笑，“好个商亦有道！”

“我们这群躲在地下的老鼠，”老牙冷冷地说：“只有生死，没有道！”

“既然不是我们磨牙的客人，那就是敌人了，”老牙对着他手下的弟兄说：“拿下！”

华钢立刻挺身而出，挡在众人的前面。赵珏和余一子都退到华钢的身后，金子和银子早就吓破了胆，瑟瑟地抱着头缩在最后面。

“老牙！”华钢想做最后的努力，“非得这样么！我们手里有马，这笔买卖做不成，你在上家那里也不好交代吧。”

“等等！”老牙突然抬起孤伶伶的右手，“这句话我听得进，要是你们还想交易，我们还是朋友。”

华钢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有余地。

“朋友！”赵珏在华钢身后突然叫起来，“你们这些下贱的犯人还敢自称是朋友！”

“你们完蛋了！”赵珏嘿嘿笑道：“我们沿途留了记号，只要我们一发信号，官兵就到了。”

华钢皱着眉对赵珏说：“你干什么！”

“钢哥，我们不怕他们，”赵珏得意地从怀中取出一支小个的铜号角，“张铮会带着都司的人赶过来的。”

“我们还有机会……”华钢刚要阻止。

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已经响彻千斯仓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