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古言 | 字数:89.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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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兰韶云招手让心腹家丁陈继平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挥了挥手。沈如湄看着翠莺挣扎着被拖下去,十五岁的少女纯真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乞求、绝望,扭曲脱位的下颌,丑陋悲惨,令人不忍卒目。
沈如湄的心被紧紧绞着一般难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唤翠莺的丫鬟即将从世间消失,犹如一滴被蒸发的水,从此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来到世上。
沈如湄咬着下唇,抑制住心底的寒意。她的目光缓缓笼罩了兰韶云,那里面有太多的厌恶、憎恨、鄙夷。
兰韶云抬起狭长俊美的眼眸,与妻子对视。他将对她的厌憎压入眼眸深处,浮在目光里的,只有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并无任何激烈的情绪。
夫妇俩就这样对视片刻,什么也不说地调转目光。沈如湄带着那个可疑的丫鬟采蓝离开,走过兰韶云身畔时,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兰韶云一直目送她,表露出应有的尊重。但是彼此之间都明白,这深深的互憎互厌,是无法弥合了。
接下来,兰韶云亲自去了那家“许记五福饼”。经过实地考查,锁定了附近几家店铺,再经一家家盘查,好几家店铺的营业时间都对不上。因为“许记五福饼”开张极早,兰韶云的母亲又是以该饼为早餐,所以那天易羽应该是很早就到了。这条大街穿过京都名公巨卿的居住地,易羽到这里来必定不会公然站在大街上,必有一个便于观察的落脚处。
最后,兰韶云锁定了与“许记五福饼”隔了两个店铺的茶楼。上二楼,挑了一个临窗座位,兰韶云发现,这里果真是观察“许记五福饼”的最佳视角。接下来,就对茶楼的伙计进行了盘查。照理说,一个多月前的顾客,伙计不会记得那么清楚。但是,兰韶云一提到大约是天。初亮时就来茶楼,而且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绝代佳人,伙计马上就想起来了。
京都并无吃早茶的习惯,虽然这座茶楼开业早,但是那个时间点,几乎就没人来。那天,竟然这么早就来了三位客人,伙计很吃惊,所以过了一个多月犹记得。
“三个?”兰韶云眼光一亮。
“是的,其中两个女的,一个男的。两个女的带着面纱。”伙计说道。女子带面纱,这在北卫也属常事,毕竟妇道人家不宜抛头露面。所以伙计最初也不觉异样,但是,当那两个女的摘下面纱,伙计几乎要惊呼出声。
“是两个绝。佳人!”伙计回忆着,眼里闪出艳羡倾慕的光芒,“说实话,窈窕苑咱虽没去过,但是窈窕苑的娘子来过我们这里喝茶。漂亮的女人咱也见过不少了,直到那天早上看见那两位美人,才知道素日里人家说的那个啥,倾……倾国倾城对吧,对,对,就是倾国倾城。”
“行了,不用你说这么多,你详细描述一下她们的相貌。”兰韶云眼里掠过淡淡的厌烦,冷冷道。
“哎呀,那真是形容不出来的好看!”伙计有些激动,“要说脸蛋,高挑的那一个还更好看,那张脸就像是最上等的美玉雕刻出来的。不过,她的身材稍嫌高大了些,再娇小些就好了。从整体上来说,另外一位身材娇小的,还更动人些。脸蛋虽不如高大的那个美艳,但是走起路来就像那风吹着柳树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行了,说说那个男的。”兰韶云冷冷地斜睨伙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兰韶云只听前面几句就猜到,那个高个子的,自然是易羽,那个娇小的,必是窈窕苑的头牌,怜蕊娘子。易羽的车夫当天就禀报了兰贵妃,兰贵妃当晚就派人将窈窕苑搜查了个底朝天。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怜蕊。窈窕苑的老鸨供出一份怜蕊的恩客名单,兰韶云按照名单逐一排查,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老鸨对兰韶云说过,像怜蕊这样的头牌,每月只需向窈窕苑缴纳一定的分成,至于她与哪些恩客交往,早已不在老鸨的管束范围。
如此,兰韶云的追查线索,到了怜蕊这里就断了。所以,一听伙计说到有个男的,兰韶云就知道,突破点就在此了。
对于那个男人的外貌,伙计根本没印象,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两个绝。佳人。不过,当时他偶然听到那男的的一句话,竟然记住了。
那男的临窗望着对街,指着对面一家客栈说,去年,他内人想在那里开一家连锁的客栈。他虽然无心于生财之道,但是内人却精于生意,极想将生意做大。但是他严词拒绝了,他不想到这条京都最繁华的大街来惹事,也不想家族生意扩大。只想安安静静守着那片小产业,过自己吟诗作画,赏乐听曲的风雅日子。
当时伙计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咋舌。要盘下对面那家客栈,家无巨资是不能够的,因此伙计多看了那男子几眼。起初伙计还觉得,这男子形貌平庸,衣着朴实,不知有何异处,竟得与两位绝代佳人相随。在听了这话后,伙计自以为明白了,原来这个男子是豪富之家,怪不得有佳人相伴。
第13章
因此,这句话他也就记住了。
兰韶云听了此话,心里顿时一亮:这下有线索了。
接下来,伙计又提供一条线索。那个男子和那个娇小的女子率先离去,说是要去附近的字画古玩店逛一逛,而那位高挑的美女,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在往下面张望。
兰韶云立即便带人到附近那家字画古玩店,说出了易羽失踪于窈窕苑的那天的日期,古玩店的老板即刻拿出账目,查找那几天卖出去的货。
兰韶云详细地抄录了那几天卖出去的货以及买家的姓名,住所。然后顺藤摸瓜,一个个买家去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来,要么是买家并未留下真实姓名,要么就是那天跟易羽一起的男人,并未购买任何字画古玩。
从古玩店老板的账目来看,那几天卖出了一幅极为珍贵的西晋着名画家张墨的《捣练图》。既然能够盘下对街的客栈,这幅《捣练图》很有可能就是他买下的。
再次盘问古玩店老板,他对买下《捣练图》的男子竟然有印象,因为当时有个绝。.女子陪他一同来买,从两人的对话中,老板听出那女子十分精于书画古玩的鉴赏,竟是比那男子还要才高八斗。加之又是生得那般娇媚,老板自然记得。
兰韶云一听,更加笃定。但是,留在老板账目里的地址却是假的。既然茶楼伙计供出那男子是经营客栈的,只好从京都的客栈一家一家去排查了。这男子既然精于书画,又刚买了《捣练图》,想必终会水落石出。
涧泉居士前一晚与三五友人游春踏青,流觞赋诗,喝得大醉而归,一觉睡到日中。被人从被窝里扯起来的时候,他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晕晕乎乎地被人拖着到了正厅,眼看这里已经挤满了羽林卫,涧泉居士的酒醒了大半。虽然隐逸出世,毕竟是皇城根下的子民,对于宫中羽林军的服饰还是略有了解。
涧泉居士使劲晃了两下脑袋,极力使自己镇定清醒,再用力揉了几下眼睛,宿醉未醒的眼睛逐渐清明起来。这时,他看见东墙几幅字画前站着一个身形高瘦峻峭的玄衣人,他负手而立,仰首观看,背影瘦削而锋利,他的服。与围满厅中的羽林军稍有不同。
涧泉居士正在忐忑地猜测,玄衣人转过身来,清癯的面庞带着一种冰冷的苍白,阴沉的眼睛注视着涧泉居士,许久不语。
涧泉居士心里有些畏惧,但仍强自镇定地与兰韶云对视。兰韶云指着墙上的字画,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敢问金掌柜,这些画上的题诗,是谁人所作?”
哪怕是最亲密的友人,但凡称他掌柜,而不称涧泉居士,他都不搭理,何况此人来意不善。
涧泉居士负手于身后,傲然不答。
兰韶云知道这些文人都有臭架子,别看架子摆得大,其实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兰韶云冷笑着,对手下扬了扬下巴。
几名羽林卫立刻押上来一个人,涧泉居士一看,脸。顿时惨白。
押上来的女子,眉目干练精明,虽然被两名壮汉一左一右地钳着,但是神。还算镇静,头上梳的扁髻纹丝不乱,鬓发抿得油光水滑,斜插两枝双珠玳瑁簪。只是,从她身穿的宽松印花罗袍,隐约可见她微微隆起的肚腹。
涧泉居士第一眼就落在妻子的肚子上,方才还傲然冷静的神情,有些恐慌焦急。
兰韶云不动声。地观察着,等夫妻俩互看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和,然而目光阴寒,“金掌柜,你若将这几首题画诗的主人这两个月来所有的行为通通招供,你们一家三口平安无事,从此以后还做你们的良民。你若是想替那人隐瞒,那就莫怪我对你的妻儿无情。”
说完,兰韶云倏地从袖中抖出一卷黄绢:“我有圣上旨意在此,予我查办晋王被劫案的特权,但能查出幕后黑手,不拘用何等酷刑。”
涧泉居士只觉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爬上来,他强制自己不发抖,内心激烈地斗争着,只是一瞬间他就作了决定,挤出一个笑容:“长官,晋王被劫与小民有何关系?小民每日经营客栈,应接不暇,晋王在千里之外被劫,小民如何能分身?小民不过区区生意人,微jian如贩夫走卒,长官大可追查小人家室根底,与朝廷实无半分牵扯,不知劫走晋王与小民有何益处?”
兰韶云静静地听他说完,如寒冰雕成的面庞无一丝表情。直到涧泉居士说完,兰韶云才仿佛很遗憾似地摇摇头,低低道:“顽固不化的书呆子。”抬起头,简单地说了一句:“该说的我已经说在前头,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兰韶云转头,只用了一个眼神,一名手下赶紧过来,躬身领命。兰韶云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手下走到涧泉居士的妻子齐氏面前,停住。取下腰间佩剑,倒转剑柄,冷冷看着面前的孕妇。齐氏倒抽一口凉气,低头恐惧地注视着那倒转的剑柄。
涧泉居士脸。变成可怕的灰白,扑通跪地:“官爷!小的只是个生意人,怎会与晋王被劫一案有关!官爷,我内人初孕三月,正是最不稳定的时期,万望官爷明察秋毫,莫要冤枉好人,连累无辜!”
兰韶云面无表情,只对那名手下微微一扬眸。那名手下,点一点头,用倒转的剑柄,捅向那微微隆起的肚腹。这一下的力道并不很重,但是齐氏下意识往后闪避,却被两边的羽林卫夹持得动弹不得,耳边听得夫君凄厉的哀求:“住手!住手!胎儿何罪,你们造此孽行,就不怕伤了阴骘?!”
兰韶云淡淡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涧泉居士膝行爬向兰韶云:“青天在上,鬼神昭鉴,小的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啊!”
兰韶云退后两步,示意手下及时挡住了涧泉居士,冷冷一笑,看了那名手下一眼。那名手下心领神会,用倒转的剑柄再次击打孕妇肚皮,这一次用了五分力道,痛感还未强烈地袭来,齐氏就已经浑身发抖,面无人。,用颤抖的声音,对行刑的军士凄凄哀求:“军爷,你也有弱妻稚子,求你可怜可怜我肚子里才三个月大的胎儿……”
兰韶云一手栽培的得力干将,有着跟兰韶云一模一样的阴冷眼睛,面对孕妇悲痛绝望的恳求,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冰封雪冻的眼眸也无一丝表情。只是加重了力道,又一下击打下去。
这样,行刑者用剑柄,一下一下地捅着孕妇的肚子,用力越来越重,如果不是涧泉居士的喊冤声和哀求声震动四壁,应该能听见剑柄击打肚腹发出的嘭嘭声。
齐氏的脸。越来越惨白,惨白得就像一具僵尸,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她的额头滚落。终于,她紧咬的双唇逸出痛苦的呻.吟,脸庞也开始有些变形,显然,无法忍受的痛楚正在撕扯她。
她想要弯下腰去捧住肚皮,却被人夹持着悬空而起,整个身体由于剧痛,像一尾垂死挣扎的鱼般扭动着。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悬空的双腿往下淌,先是一滴,两滴,三滴,接下去就汇成了血红的小溪,淅淅沥沥地在地上漫开一滩殷红。
“天啊——”涧泉居士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痛苦至极的厉呼,泪流满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官爷!我的孩子已经没了,你快救我内人!求求你!不然会出人命的!人命关天啊,官爷!”
兰韶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摊血和痛苦地扭动着的齐氏,冷冷开口:“既然知道人命关天,就赶紧从实招来。”
“我确实冤枉啊!官爷!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啊!”
兰韶云一直冷静的眼眸,终于涌起一丝怒。,好个冥顽不化的家伙,好啊,你视义气重于妻儿,那我成全你!
兰韶云一声令下,夹持着齐氏的羽林卫一齐松手,齐氏重重栽倒在那滩血泊里,痛苦地抽.搐着。她的印花罗袍瞬间被鲜血染红,她用痉挛的双手抱着肚子,在血泊里扭动挣扎,口中不断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
兰韶云走过去,将脚踩在齐氏脸上,把她翻滚过来,面朝着涧泉居士。只见她凌乱的鬓发被汗水濡湿了,一缕缕拧绞在颊边。浸在血泊里的脸被兰韶云的乌皮靴踩得变形,看上去血糊糊的,十分可怖。
涧泉居士的凄厉哭喊戛然而止,呆呆看着妻子的惨状。难以言状的痛楚,布满他充血的眼眸,牙齿紧咬得几乎要崩裂。
“再不招,你妻子就要追随你孩子一起去了。”兰韶云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用脚拨弄着血泊里的女人。
匍匐在地、因强烈的悲痛而瑟瑟发抖的涧泉居士,突然猛地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目激射出狂烈的恨意,盯住兰韶云,“我招!你先救我爱妻!”
兰韶云惋惜似地摇头,阴戾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怜悯:“真是蠢货,早点招,孩子不就保住了。”
兰韶云招手叫随身带来的太医进来,羽林卫们将齐氏抬进了内室。过了很久,涧泉居士从内室走出,看他的神情,齐氏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经此一劫,涧泉居士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趔趄。兰韶云变得很客气,请他在自己对面的席垫上坐下。